正文

時空情景(3)

刺客聶隱娘 作者:黃文英 謝淳清


內景,陳設于一個多柱式、多開間式的仿唐斗拱木造空間,依情節(jié)區(qū)隔出大小不一的環(huán)境,讓角色能自由活動其中;也為了使攝影、燈光有充分的空間攝錄,所以將每一開間稍微放大加高,后來每個空間又因運鏡、景深需求,以及讓演員能更從容自在地生活其間,所以空間格局皆加深加寬,氣勢更顯恢弘。我想侯導原本要的是兩座內外兼美、富麗堂皇的寓邸,但因考量經(jīng)費,省去外觀瓦、檐,將經(jīng)費挪至內景陳設,另外也因結構安全考慮,減輕大棟木結構載體的承重。

在唐代,不管是“漢化胡人”或“胡化漢人”(編劇鐘阿城提出的概念),唐人仍舊保有部分游牧民族以帷帳區(qū)隔室內空間的風尚,所以在設計時,選擇將內部斗拱木結構搭實,以各式屏門、窗扇、帳幔、卷簾、紗簾、紗帳、垂簾等,并綴以各式紗帳、屏風、屏門彩繪去鋪陳內部空間。

大小道具、飾品的選擇亦多受孟暉著作《花間十六聲》啟迪(原是作家房慧真引介),小道具很多是旅行烏茲別克斯坦及日本、韓國購買;許多大形動物造型燭臺、多層次的猴子高臺油燈在北京定制,蠟燭都是美術組同事買蠟油仿古色自制。各式大榻、榻椅、側榻、案、幾等家具大多是在臺灣請木工師傅以實木定做,也有一部分在北京訂購運送返臺陳設。

我非常喜歡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尤其是達·芬奇與拉斐爾的畫作,人物畫與背景通常細膩豐富,層層堆棧的色彩與肌理,貼近觀看畫像背景,色澤與層次多樣的山河田園(例如知名的蒙娜麗莎畫像),那是藝術人文達到頂峰才會顯現(xiàn)的氣勢;觀賞故宮唐、五代畫作,也有此種盛世的細節(jié)與色調,其中《秋林群鹿圖》與《丹楓呦鹿圖》,雖是五代畫作,其色澤層次多彩,紅橘幽藍對比細膩,想必前朝唐風亦是如此。這兩幅畫作給予室內屏風彩繪諸多靈感,其中鹿的意象姿態(tài),在設計上給予諸多有關動物的聯(lián)想。唐人愛動物,馬、鷹、豹、虎、獅、猴、狼、孔雀、白鶴等,所以也選擇將各種動物姿態(tài)彩繪于木屏門、紗帳之上,有時隱涵角色性格,有時彰顯氣勢,或華麗氛圍,或是呈現(xiàn)某種無以名之的視覺色調……

唐人亦愛花草植物,在角色的生活空間里,選擇將各式花草擺設在不同動物造型的花器上,姑且不論唐代是否有此花色、花草,有時是取其色澤,有時花色、花影、花香在燭光的映照下,能讓室內空間多一層鮮活敞亮的層次感。另外花與人,或多或少,有某種隱晦的關聯(lián)性,田元氏房,艷紅的孤挺花,象征性格高傲強烈,嘉誠居處的牡丹意象,有雍容華麗之感,尤其白色牡丹,又多了一層清明孤獨的意涵。

另外唐張萱《搗練圖》、《虢國夫人游春圖》、周昉《簪花仕女圖》等畫作,在服裝、飾品、發(fā)簪、發(fā)式、妝容設計上助益良深,無論是布料的紋樣、質感、仕女姿態(tài)或服裝樣式……細節(jié)華美,皆給予無限的想象。

總之,設計有時是很主觀、很直覺、很個人的……在“設想”劇情中的時、空、情、景,很多想法是來自平常涉獵的累積與沉淀。而終究電影是導演的藝術,身為美術,在想象每一場戲的視覺氛圍時,倘若以做菜來比喻拍電影,侯導是大廚,我負責備料,職責是務必慎選食材、確保質量合宜正確,且契合大廚的需要,因為這是做出佳肴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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