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老爺巴士好熱,我又偏偏坐在7月驕陽曬個正著的這邊窗口。我在我最好的外出服里面蠕動,試著想用手指把勒得緊緊的領口松一下。在這種天氣穿這種衣服的確是蠢,可是就在幾英里路前面等我見面的人可能會雇我哩,我要給他一個好印象。
好多事都系在這次面試上。在這1937年作為一個剛出科的外科獸醫(yī),簡直就好像是加入了領失業(yè)救濟金的長蛇陣似的。由于政府十年來的忽視,農(nóng)村逐漸衰落,而一向是獸醫(yī)業(yè)主要對象的勞動馬群也逐漸消失了。當一群年輕人苦讀五年之后,迎接他們的熱忱與知識的,只是一個冷漠的世界?!都o錄》周刊上通常有兩三個職位,而平均總有80個獸醫(yī)在申請。
所以當我收到約克郡的來信時簡直不像是真的。法西格先生(外科獸醫(yī))約我周五下午面試,如果雙方滿意,我將成為他的助手。我不能置信地抓住這條救生繩。多少與我一起畢業(yè)的朋友都只能在商店或輪船碼頭做苦力,我早已對我的前途放棄希望了。
當我逐漸接近目的地時,那些聽來的可怕的故事不斷地涌進腦海中,這些故事都是早期的同學受了幾個月的開業(yè)行醫(yī)的苦以后帶回學校的。助手們就像是泥巴似的被沒有心肝的上司逼著做苦工及挨餓。像史蒂夫,點煙的手一直在抖,說:“從沒有半天一晚的休息。他要我洗車、割草、挖地、跑腿。后來他叫我掃煙囪時,我就卷鋪蓋走了?!边€有張維理說:“我第一件工作是給一匹馬插胃管,結果我插錯了,插進了氣管,那馬只跳了幾下就‘砰’的一聲倒下來了,死得透透的。我的頭發(fā)就是那時候開始白的?!边€有他們流傳的彭福瑞的事,他去醫(yī)一頭腹腫脹的牛,當牛的主人看到牛屁眼一直不停地放氣而大為佩服時,彭福瑞有點得意忘形了,他掏出打火機來想點燃那些氣,不料稻草一下子著火了,牛欄被燒成平地。彭福瑞事后立刻接下一件海外的工作,是在什么島來著。
見鬼,這個故事一定是假的。我暗自詛咒自己的想象力。不會的,事情不可能那么糟。我在膝蓋上擦干手汗,集中精神來想象這位我正要去見的人。
法西格,好怪的名字,可能是德國人。嗯,他慢慢成形了,矮,胖,開心的眼睛,咧著嘴哈哈笑??墒峭瑫r我又揮不走一般人心目中的上司的嘴臉——自以為是,冷眼短發(fā)的大塊頭。
巴士停在一條很窄的街上,一家雜貨鋪的窗口貼著“德祿鎮(zhèn)”三個字,我們已經(jīng)到了。空氣很干凈,一種空曠、清爽的感覺使我覺得在這過去20英里的行程中,扔下了一些什么東西。都市的擁擠和油煙都已遠離我而去了。
順著這條安靜的街走,我第一次看到“法宅”。我還沒有看到那塊舊式銅牌“法西格,外科獸醫(yī)”時,就已經(jīng)知道找對地方了,因為墻邊爬滿了常春藤,正如信上所說是鎮(zhèn)上惟一有常春藤的房子。這兒可能就是我生平第一次執(zhí)行獸醫(yī)業(yè)務的地方。
我站在臺階上,呼吸急促,好像剛跑完長途似的。要是我得到這份工作的話,這將是我真正認識自己并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地方。
我按了門鈴,這下午的寧靜立刻就被遠方一群類似狼叫的聲音給打破了。門的上半部是玻璃的,我可以看到一大群狗從一條長長的甬道沖出來,對著門大叫。要不是我早已慣于與動物為伍,真會立刻轉身逃命。事實上我還是給嚇得退了幾步。這些狗有時候兩個一起跳起來叫。過了一兩分鐘,我總算摸清楚一點了,原來我初步估計的十四只狗未免有點夸張,事實上一共五只,一只大灰獵狗,一只雄西班牙狗,一只蘇格蘭狗,一只小獵狗,還有一只短腿狗。
我正想再按鈴的時候,看到一個大個子女人出現(xiàn)在甬道上。她吼了一個字,這些狗叫聲立刻像魔術似的停住了。她打開了門,這群狗都討好地圍在她腳跟轉,翻白眼,搖尾巴,我從不曾見過這等奴才相。
“午安!”我把我最頭等的笑容搬出來了,“我是哈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