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鄧肯學會了俄語,或者葉賽寧掌握了英語、法語或德語—這幾種語言鄧肯都會說—那么,可能現(xiàn)在我們手中就會有這兩個絕對的天才和無比勇敢的人之間柔情蜜意、激情澎湃、常常真實到有失體統(tǒng)的通信,然而……
“……教鄧肯學俄語的方法僅限于她用英語寫句子,然后不同的家庭成員辛勤地為她翻譯。”鄧肯的養(yǎng)女伊爾瑪·鄧肯插話說。
事實上,在革命前的俄羅斯,鄧肯非常受歡迎,她時常來此進行巡演,并與當?shù)氐拿私煌?。但是,在她的那個美好年代,她周圍的俄羅斯人都精通各種外語,因此沒有出現(xiàn)過交流的問題。
在莫斯科的學校里保存有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頁紙片,上面有她龍飛鳳舞的筆跡:“我最后的愛!”后面是用大大的印刷體拉丁字母寫就的俄語譯文。
“我愿意親吻你的腳?。。?!”
“我不會忘記你,我將要等待你!你呢?”
他(用詩歌)回答了她,盡管他早就知道,他的心上人只會欣賞他詩歌的音樂性,而不懂得其中的含義。當伊利亞·施耐德最后給她解釋這首詩的實質(zhì)意思時,他那干巴巴的笨拙的翻譯徹底扼殺了詩歌絕妙的本性,因此鄧肯最終也沒有看清詩人對她敞開的心靈,只能無助而盲目地在其邊緣徘徊。
不過,他還是為她寫了情詩。
即使你這杯美酒已被別人飲過,
但依然留給我,依然留給我
你秀發(fā)玻璃般的迷霧
和你美目中秋天般的疲憊。
噢,秋天的年紀!在我眼里
比青春和盛夏更加珍貴。
詩人之心因為如今的你
感到雙倍的歡喜。
我的心從不撒謊,
因此我可以理直氣壯
回答那高傲的聲音:
從此我將不再胡鬧。
是時候告別惹是生非
桀驁不馴的一時之勇。
因為我的心暢飲了另一種
提神醒腦的家釀啤酒。
我的小窗被敲響
那是九月?lián)]動殷紅的柳枝,
讓我做好準備去迎接
它無所要求的到來。
如今的我可以接受很多
無需強迫,無需失去。
我眼里的俄羅斯也改變了模樣,
墳墓和農(nóng)舍也變得不同尋常。
我放肆地舉目四望
無論在何方,我只看見你一個,
我的姐妹,我的朋友,
只有你能夠成為詩人的伴侶。
而我也只能為你一人
不斷地修煉自己,
并吟唱路上的黃昏
和遠去的頑劣。
但是,如果葉賽寧和鄧肯的兩個宇宙無法用語言交流,那又有什么辦法呢?必須向鄧肯證明,人們也喜愛他、器重他,她遇到的并不是一個普通的無名小輩,而是一個大詩人,他對文學的貢獻不僅受到大批崇拜者的重視—鄧肯曾多次在“斯托伊洛比加斯”咖啡館見過葉賽寧的崇拜者,而且受到莫斯科政府的重視。怎么辦呢?
那是1923年12月(也可能是11月末)。
加利亞講到。
謝爾蓋·亞歷山德羅維奇在“斯托伊洛”對朋友們說,12月10日是他從事詩歌創(chuàng)作十周年。十年前他第一次看見自己寫的東西被發(fā)表。他甚至親自起草了提交給人民委員會的呈文。
葉賽寧說,詩人協(xié)會和政府都打算舉辦紀念活動。
加利亞講到。
我們(納扎羅娃和亞娜)對這種想法的態(tài)度比較冷靜:我很清楚,在我們這里,其實全世界都一樣,只給“德高望重者”戴桂冠,那個時候人都老得掉牙了。于是謝爾蓋·亞歷山德羅維奇就激動地說明自己有權(quán)慶賀。
“對,是這樣。等你要死了,就可以樹碑立傳,就可以慶賀,就能獲得榮譽??涩F(xiàn)在我有沒有這個權(quán)利……我不想等死后再慶賀,那樣對我來講還有什么用?現(xiàn)在就給我慶賀吧,趁我還活著。不需要紀念碑,不需要。讓人民委員會給撥一萬。這是我寫詩應得的。”
我們沉默的態(tài)度使他生氣,他說了兩三天,后來就再也沒有提起過自己的紀念日。
葉賽寧總是特別害怕別人不理解他、對他評價過低或者視而不見。當人們問起他的女兒塔尼亞她姓什么時,這個小家伙總是驕傲地回答:“我不是別人,我是葉賽寧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