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那小山谷的印第安土丘上，我原以為自己想出了一個關(guān)于《萬物之義》【注釋】的新觀點，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個觀點在道家學說里早有述及，在那之后至少六百年，基督教才剛出現(xiàn)。而且，如果考古學家沒弄錯，那時我的土丘也多半沒建起來。不僅如此，從那以后，這個觀點還被重提多次。我只是沒讀到合適的書?？墒牵业胶线m的書談何容易？要知道，我的新觀點既不同意宗教所堅持的上帝創(chuàng)造了一切，也不符合科學所堅持的每個自然結(jié)果都必定源于一個自然起因。雖然二者都解釋了萬物的起源，但那些見解我都不太滿意。我覺得，萬物沒有開端，宗教和科學卻不能很好地解釋我這個看似離經(jīng)叛道的觀點。假如真順著我的新思路往下推，假如真能推出結(jié)論，那這個結(jié)論的作用可不一般，不僅能解除我對“無窮”的困惑，也能幫我擺脫對死亡的恐懼。在我看來，正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人類才去探索自己無法想象的遙遠太空，去那兒尋找人類同樣無法想象的永生。一旦認定世上沒有死亡這回事，有的只是生命形式的轉(zhuǎn)變，人在面對死亡時緊握的恐懼也會逐漸消失。

【注釋】該書全名為《萬物之義：一個公民兼科學家的思考》（The Meaning of It All: Thoughts of a Citizen-Scientist），作者是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理查德·費曼（Richard P. Feynman）。書中收集了作者于1963年發(fā)表的三篇公開演講（此前未出版），研究了科學與社會的關(guān)系。

接下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自己正面對死亡。這回是真的，不是假設(shè)。我得癌癥了。接受治療的日子，標記時間簡化成了標記化療次數(shù)，而治療后癌癥會不會緩解卻是個未知數(shù)。關(guān)于永生的那些想法，本來還讓我的心有點打鼓，現(xiàn)在卻開始給我鼓勁助威。歷經(jīng)恐懼、憤怒、麻木之后，我才平心靜氣地意識到，沉溺于思考死亡無異于計算暗能量或是考慮沃泊爾溪谷何時會再清理成牧場，這些都是在浪費時間。

可是很奇怪，我沒去研究道家學說，盡管那是我對“永生”新解的哲學根源。我開始研究我的花園和農(nóng)場。我比之前花更多的時間，蹲坐在屬于我的這一小塊自然天地中。我想要的答案，至少能挽救我于絕望的答案，就在這兒展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其實大自然一直都想告訴我那些長久以來我需要知道的事，而我，卻總讓來自非自然世界和超自然世界的聲音將它淹沒。我坐在花園里，身體虛弱得都彎不下腰去拔草，但我卻能近乎平靜地面對死亡。我已經(jīng)明白，我的花園是整個地球花園的一部分，所以它是永恒的；我是地球花園的一部分，所以我也是永恒的一分子。這才是我心目中永恒天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