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兩人精神角力之上,是同情和關(guān)懷。正如香奈兒吞吞吐吐地對莫杭承認(rèn)的:卡柏男孩死后,她求助于米西亞和塞特(米西亞稱他為“荷荷”),因為他們“被一個哀痛欲絕的女人感動了。 ……一段至死方休的親密友誼就這樣開始了,性格迥異的兩個人碰到一起時所能夠引起的所有的沖突,如漣漪般起伏,沒有停過”。這種關(guān)系非常牢固,以至 1920年8月他們結(jié)婚后,塞特夫婦竟帶著香奈兒參加他們的意大利蜜月之旅。至少這趟旅行,三人都很開心。
香奈兒后來對莫杭說,他們?nèi)酥g確實有種相互迷惑的吸引力(有時候也免不了會不想互相搭理)。米西亞和香奈兒兩人對荷西·馬利亞都很著迷。米西亞是在上一次去意大利旅行時愛上塞特的。他白天帶著米西亞欣賞丁托列托和卡拉瓦喬的畫,使她對這兩位畫家大為激賞,晚上,他以滔滔不絕的談話挑逗米西亞——配合著其他種種手段。米西亞在回憶錄中說:塞特對她講話時,他的語句“夾雜著非常有說服力的手勢,我被迷住了。他拇指向上一翻像問號一樣的手勢催眠了我。他那活潑、粗壯、野性、審問的、溫存的、不容分說的拇指。既是藝術(shù)家的拇指,也是征服者的拇指”。
香奈兒對保羅·莫杭回憶說,她與塞特兩人同樣深深地相互傾慕,但是她的傾慕中混雜著一點嫌惡。“這只毛茸茸的大猴子,染過的胡須,駝著的背 ……他覺得東西凡是大就是好。他穿著一件百年不洗的黑睡衣睡覺,就是全裸,也像是穿了一件毛皮大衣,他的毛太多了 ……他到處都是毛,就是頭上沒有。”可是在他異乎常人的身體里,有著吸引香奈兒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博學(xué)多聞。她說:“塞特帶我穿梭于各家博物館,就像牧神穿越他熟悉的森林。”他是“完美的旅伴;總是興致勃勃的”,他帶著米西亞和香奈兒在意大利繞來繞去,只為了去找一家老板兼任主廚的小館子,去吃裹在葡萄葉里的鳥。一天,他們迷路了,他買了整整一頭乳豬在路邊烤著吃。米西亞和香奈兒吃得很少,可是塞特,因為天性鋪張,點了珍貴的葡萄酒,“讓我們的餐桌成為一幅韋羅內(nèi)塞或帕米吉阿諾的豐盛靜物畫”。盡管香奈兒請他別再點菜了,因為她不能,也不愿再塞了,可他答道:“我還要點三份配酸櫻桃燒酒的意大利蛋黃糕。隨你吃不吃!”
在這個熱愛生活、快樂率性的藝術(shù)家外表下,香奈兒揣測他必定也存在著較陰暗的一面,而他這個陰暗面同樣吸引著她和米西亞。她和米西亞都曾經(jīng)說過有關(guān)塞特與一只鸛的故事,兩個版本卻不盡相同。米西亞斷言他看見了一只守著食物卻餓死的鸛,因為鸛的長嘴被鋸掉了。香奈兒呢,她轉(zhuǎn)述了考克多的說法,說弄斷鸛嘴的就是塞特本人。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鸛其實是多子的象征(鸛就是俗稱的送子鳥,經(jīng)常在“天使報喜”的基督教宗教畫中與天使一起出現(xiàn),告訴圣母瑪利亞她即將誕育圣嬰)??墒沁@只被鋸了嘴的鸛——有時在香奈兒的回憶中變成了天鵝 —時不時地縈繞在這兩個無子女人的腦海里,好像有著一定的意義。但這肯定不是她們和塞特在蜜月之旅所談?wù)摰脑掝}:在意大利,她們聽他娓娓講述衰頹的魅力和死亡之美。當(dāng)他們抵達(dá)羅馬的時候,已經(jīng)精疲力竭,但塞特堅持立即趁著月色開始游覽。在古競技場,他要她們想象在這片廢墟上飄浮著漫天金燦燦氣球的壯麗慶典。 20多年后,香奈兒告訴莫杭:她永遠(yuǎn)忘不掉他操著濃重的西班牙口音對她說的“那些美妙的事情”。“建筑,是城市的骨頭架子。骨頭架子,小佳(姐),關(guān)鍵就在這里;一張沒有骨頭的臉是留不住的。這呀(樣),您哪,小佳(姐),您就會變成一具美麗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