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十年內(nèi)——特別是在瓦格納去世后——,尼采對瓦格納的批評變得尖銳起來。然而,在所有這些批評中,我們幾乎總是能夠感覺到這樣的瞬間:尼采無法喪失對瓦格納作品的熱情,而且他的內(nèi)心總是充滿對這種現(xiàn)狀的悲哀:已經(jīng)失去與瓦格納和科西瑪之間的友誼,是的,在回顧中,尼采偶爾把這種友誼美化成毫無陰影的田園風光。瓦格納夫婦也并沒有對尼采的命運一直漠不關心,盡管那件輕蔑的同情外衣有明顯的窟窿:尤其在科西瑪關于“可憐的尼采”的充滿同情的話語中,人們很容易根據(jù)她運用尼采的使幻想破滅這個心理學方式,識破她的真實用意。瓦格納和科西瑪一再試圖通過他們與尼采共同的、保持友好關系不變的朋友,了解關于尼采的更詳細的情況。尤其是歐沃貝克和瑪爾維達·馮·邁森布克成了媒介,通過這種媒介,仿佛一座燈塔偶爾閃亮的燈光信號一樣,業(yè)已消失的朋友們的信號,穿透關系疏遠的黑暗。
1882年,在第二屆拜羅伊特音樂節(jié)上,《帕西法爾》首次上演。因此,這一年再一次把尼采帶到最高的、批評的激動情緒中。由于他有贊助票,因此他有權(quán)利要求在節(jié)慶演出劇院中得到一個座位,盡管如此,尼采還是放棄了參與,并且把他的座位讓給了他的妹妹,即便這肯定讓他覺得很難承受。雖然尼采拒絕去拜羅伊特,但他在研究《帕西法爾》的鋼琴曲選段。他對這部歌劇的音樂評價,幾乎是無限消極的。1887年初,在蒙特卡洛,尼采第一次聽到瓦格納的“告別世界之作”的序曲,此時此刻,他卻至少在音樂方面,完全顛覆了他迄今為止的評價。他在日記中談到:
最大的愜意,長期以來就向我證明的最大的愜意。情感的極大威力和嚴肅,難以形容,我不了解,還有什么能像這種音樂一樣,在如此的深刻中,感悟基督教,而且如此線條清晰地把基督教帶到同情境地。完全被升華了,而且被感動了。還從未有一位畫家像瓦格納這樣,如此難以形容地勾畫出一幅憂郁而溫柔的景象。
1887年1月21日,尼采在致信彼得·加斯特時,比這更熱情洋溢地評價道:“瓦格納曾經(jīng)做得比這更好嗎?”他在信中提出這個問題,然后充滿溢美之詞地描繪了瓦格納的晚期風格,這種描述,恰恰以頌揚的方式,強調(diào)他在另一個地方曾經(jīng)譴責的特點:深刻地領會基督教,尤其深刻地領會“同情” 這種基督教的和叔本華式的核心道德,而這種領會提醒人們想起但丁。
在他的論戰(zhàn)性的著作《瓦格納事件》的第七封信中,尼采把瓦格納看成“我們時代音樂中最偉大的袖珍畫畫家”和“憂郁大師”,他“目光凄迷,柔情脈脈,盡說些撫慰體貼的話”,“這本事可謂前無古人了”,在結(jié)尾處,他完全沒有指責之意:“瓦格納具有頹廢者的德行,即同情?!?在《瓦格納事件》中,尼采在一種諷刺的上下文中,也評論了《帕西法爾》,但是,我們又不能僅僅根據(jù)這種諷刺的上下文來解釋:“我贊賞這部作品,但愿它是我自己創(chuàng)作的;由于我沒有創(chuàng)作出來,我只好來理解它……瓦格納最好的靈感莫過于在他遲暮之年?!?尼采1887年的蒙特卡洛經(jīng)歷,才使他這種洞見變得可能。在《帕西法爾》首場演出那一年,尼采距這個洞見還很遙遠。他很震驚地了解到,他的朋友們、他的妹妹對第二屆拜羅伊特音樂節(jié)那種興奮的反應,從總體來看,這次的音樂節(jié)是比1876年《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音樂節(jié)更為重要的——是的,一次幾乎毫無爭議的——成功(而且從資金的穩(wěn)定方面來看也是成功的),尼采表達了他的震驚:“這位老魔法師又取得了一次巨大的成功,伴隨著老男人們的抽泣,等等?!颐妹脤懙剑骸铱峙拢呐乱粋€聾子都會為演出感到興奮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