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中學,美術是特色課。”教導主任說。
“我知道?!?/p>
“這兩年,瑞豐職專,第二職業(yè)學院和美院附中都抓得很緊,大家都相互盯著?!?/p>
“我懂?!?/p>
“前兩天,又有兩個美術老師來應聘,直接把條子交到校長手里了?!闭f到這里,教導主任不易察覺地笑了笑。
“你沒必要告訴我這些。”葉曉楓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在其他學校,美術是副科,主課老師隨時可以取消美術課??墒窃谖覀冞@里,美術是塊燙手的山芋……”教導主任開始用修指刀搓指甲。
“我沒給任何人遞條子,也不是被硬安插進來的。”
“你很有自尊,但恐怕這會害了你。咱們是老同事了,不妨跟你說句實話。校長已經點了頭,叫人家過來試課,你自己把握分寸吧?!?/p>
教導主任的話讓葉曉楓想起這里潛在的壓力。表面上看,明亮的教室,新修建而成的,貼有彩色瓷磚的教學樓以及寬闊的大禮堂,無疑預示著這里是塊神圣的凈土。然而,只要把目光落定在現(xiàn)實利益上,就不難發(fā)現(xiàn)敗絮其中的另一面,幾乎每個教師、班主任和年級組長都在暗地里較勁,而自從剛才跟他談話的教導主任調到這里來之后,此種情況便愈演愈烈。
跟教導主任談過話的第二周,其中一位試課的美術老師就過來了,葉曉楓也作為評估員,加入了聽課的行列。講臺上那個眼球外凸、說法聲音發(fā)顫的青年男子無疑是緊張和不自信的,而先前葉曉楓所看過的他的那些畫,也是平庸至極。沒等這堂課結束,他已做出了判斷,可等他和教導主任走出教室,教導主任卻拉住他,說想跟他私下里聊一聊。
“你真認為他不合適?”教導主任對他說。
“其他的先不談,他缺乏講課時最起碼的心理素質。”葉曉楓說。
“知道其他人怎么看?”
“我沒關心?!?/p>
“只有你一人投反對票。很吃驚是不是?你該事先了解一下那人的背景?!?/p>
“我不想談論這些?!?/p>
“可你一定要清楚,就算你反對,也不會改變最后的結局。”
教導主任一語成讖,那位前來試課的老師很快就成為了葉曉楓的同事,并安排在同一個辦公室。更叫他難以容忍的是,校長決定重新分配美術班,安排教導主任和年級組長執(zhí)行這項命令。學生們被重新排序之后,葉曉楓才發(fā)現(xiàn)新來的人已經統(tǒng)領了全校最優(yōu)秀、最有天賦的特長生,以往他所鐘愛的那些學子們,已經跟他隔離開來。
葉曉楓想要去找校長評理,還沒走上那層高高的大樓,剛從樓梯上下來的教導主任就攔住了他。教導主任告誡他,此舉是盲目、沖動的,因為校長需要給那人一個機會,這所私立中學需要得到他家全方面的贊助,很多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容易。
“那我該怎么辦?我已經帶了他們兩年多,這兩年多,你知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投入了多少感情?!”葉曉楓忍不住說。
“在這里,不是你我說了算,就連校長也不能決定所有的事情。我說葉曉楓,你沒有別的選擇!不錯,我們向來意見不合,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處世的方式,可是你要記得,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要遵守游戲規(guī)則,除此以外,還有什么出路?”
“那是你的選擇,不是我的。不管怎么說,咱們永遠都不是一路人!”
當天晚上,葉曉楓沒能合眼,當他再次把目光投射在往昔的幕布上時,才發(fā)現(xiàn)那些模式化的教學,瀕臨同化的畫風是如此叫人膩煩,而和萬仙城的那些人比起來,他更是缺乏勇氣和信念。也許,他該來一次小小的冒險,孤注一擲地把精力投入到他真正想要參與的事情上,而非窩囊地留在看似光鮮的校園里,任人擺布,度過毫無意義、看人臉色行事的一生。第二天,他到學校去請假,希望能夠辦理停薪留職的手續(xù),再靜觀其變。他所呈交的假條一直被擱置下來,沒有回音,等他再次詢問時,校長親自給他打來了電話。校長在電話里對他說,“你的做法叫我很為難,你很清楚,現(xiàn)在師資力量不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