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他的口述歷史充滿了宗教情懷。
“我也是受中國舊教育,儒家教育的?!蹦贻p時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張學(xué)良,具有強烈的歷史使命感,而在強烈的歷史使命感的精神尋求中,他在晚年仰慕基督偉大的人格和崇高精神,耶穌成了最終追求的精神楷模。
他在口述歷史時極力贊美基督是正義的化身。“日本失敗,日本投降了,那我心里很安定,我沒有什么。我自己總想圣經(jīng)上講的兩句話,‘申冤在我,報復(fù)在我。你不必為失去抱不平?!敲次揖拖?,日本所得到的什么,兩個原子彈,這不是申冤在我,報復(fù)在我?誰能讓日本變成原子彈實驗場,死了那么多人,誰招的呢?自己招的。誰主張,那是上帝主張,誰能做得到呢?怎么兩顆原子彈都投到日本,日本死幾十萬人,所以,申冤在我,報復(fù)在我。何必呢?我們?nèi)俗霾坏降氖虑?,那么神,他的能力比我們大很多,誰給他做參謀,沒有。誰能指揮他呢?我們?nèi)四?,做人哪,就是本著我們良心,問心無愧?!毕襁@樣贊美正義的話語在張學(xué)良口述歷史中比比皆是。
他在口述歷史時或贊頌宗教式的犧牲精神或以宗教的犧牲觀念自喻。1935年11月1日,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開幕典禮后,全體中委在門前照例合影,汪精衛(wèi)突被愛國青年孫鳳鳴連擊三槍。槍響時,人都跑了,獨有張繼和張學(xué)良上前擒捕刺客。張學(xué)良晚年口述歷史時對此慨嘆,“我在法國,有一次,看見刺客槍殺一位親王。槍一響,那些警察、老百姓都向前跑,去抓那個刺客。而我們中央黨部那次刺殺汪精衛(wèi)時,槍一響,人全向后跑了,剎那間人就沒有了?!被貞浳靼彩伦儠r,他提到宋美齡對他的評價:她說,“西安事變不要錢,不要地盤,要什么呢?要去犧牲?!薄八允Y夫人對我很好,很了解我。她說我是Gentleman?!彼宰诮痰臓奚^念自喻,以宗教的情懷解釋自己以往的行動,以此呼吁人們?nèi)紵约?,溫暖他人?/p>
他用以德報怨的寬恕精神來化解個人恩怨。無論是中國的儒家、佛教,還是基督教,都教人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態(tài)度對待他人,以寬恕的胸懷原諒他人的過錯,以博大的愛心化解恩怨情仇。在此影響下,他以回憶的方式奏響了對寬恕精神的贊歌。他對監(jiān)管他的特務(wù)們寬容。“他也是受命令所做的,我得原諒他。他也是很為難,很為難。一方面,他要不要得罪我,一方面他還要達到任務(wù)?!彼麑Σ焕斫馑娜藢捜荨!拔蚁騺硎裁词虑?,盡到問心無愧就完了,旁的我不管。我不但不管,我還要原諒別人。人家也是人啊,人家不能像我一樣傻瓜,人家不能不為自己打算打算?!彼麑χ嗡锏娜藢捜??!拔胰ツ暇梢园盐覙寯?,也應(yīng)該把我槍斃,……不管西安事變怎么樣,那不說,我劫持長官?!?/p>
在命運的播弄面前,他以宗教的胸懷,寬以待人,他用一腔的真誠熱烈地謳歌著寬恕精神,呼喚著崇高。
在對宗教人格進行贊頌的同時,他以宗教懺悔情結(jié)所內(nèi)含的批判精神為武器,對自己的靈魂進行了拷問,對宗教的陰暗面進行了撻伐。如他說:“我這個人放蕩啊,我不愿意受拘束?!薄拔覜]有女人差不多我不能活啊?!奔o曉嵐的一句話“影響我很大,他說‘生我的我不忍,我生的我不淫,其余無可無不可。’”“我這一生啊,沒有壞的事情,就這個事情亂七八糟的。所以我跟我的部下,部下太太不來往。一個是我躲避嫌疑,一個是我這人亂七八糟?!彼宰晕曳词〉姆绞?,懺悔著情欲的迷狂,以自我晾曬的方式鞭撻著靈魂的丑惡,這種不留情面地自我解剖,恐怕在所有民國要人口述歷史中是絕無僅有的。他還對有些基督徒的虛偽進行了撻伐?!皠e認為基督教徒都是好人,基督徒也是人,他也有野心。……他一樣的犯罪,他說不犯罪只有耶穌基督一個人?!?/p>
他還對來華的傳教士進行了揭露,說有些傳教士就是為了錢,不給他錢,他也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