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格非為人正直,是個(gè)特別愛較真的人。早在任鄆州教授時(shí),當(dāng)?shù)乜な匾娖錇楣俨痪?,少有積蓄,便提出讓他兼點(diǎn)別的職,以便增加點(diǎn)收入。他沒有動心,婉言謝絕了人家。后來任廣信軍通判時(shí),當(dāng)?shù)赜幸粋€(gè)道士,常常妖言惑眾,而且出入非得乘車,盛氣凌人。一次正巧讓李格非在路上遇著了,李格非便命人把他從車上揪下來,用棍棒重重懲戒了一頓后,把他驅(qū)除出境。還有一件事似乎更能說明李格非的性格特征:當(dāng)時(shí),一班文人都以搜集、使用一些名牌墨為時(shí)髦,唯獨(dú)李格非不在乎,有墨用即可。一次,有人向李格非吹噓說,他有一塊墨如何如何好,李格非聽了不以為然。那人見李格非不買他的賬,便說:“我這墨硬得很,硬得可用來割東西。”李格非說:“我割東西用刀子,不用墨。”那人又說:“我這墨用水泡兩宿也不爛。”李格非說:“我盛水用盆子,不用墨。”那人還不識趣,又說:“這墨放上一二百年也不變質(zhì)。”李格非笑了,說:“我一塊墨能用上兩三年就很不錯了,何必要放它一二百年呢?”那人一時(shí)無辭可對了,又說:“我這墨可是真黑??!”李格非一點(diǎn)也不給人家面子,針鋒相對地說:“沒聽說過天下墨有白的。”事后,李格非特地作了一篇《破墨癖說》,在文章的結(jié)尾寫道:“嗟乎!非徒墨也,世之人不考其實(shí)用,而眩于虛名者多矣,此天下寒弱禍敗之所由兆也!”可以看出,李格非不僅是一個(gè)很正直的人,也是一個(gè)務(wù)實(shí)的人,一個(gè)富有社會責(zé)任心的人。
李格非的藏書很多,而且他不像有些學(xué)究那樣,限制孩子這書不能讀、那書不準(zhǔn)看。他的藏書,李清照是可以隨便翻閱的。李清照之所以能成為文壇一代才女,是與書香家庭的熏陶和李格非的影響分不開的。
一天,李清照在父親書房里看到了一卷《洛陽名園記》。這篇文章是李格非五六年前任校書郎時(shí)寫下的,當(dāng)時(shí)他曾在洛陽住過很長一段時(shí)間。文章中詳盡記述了唐代洛陽十九處名園的盛衰過程。這些名園,有許多李清照過去曾聽父親談到過,像富鄭公園、董氏西園、劉氏園、叢書園、苗帥園、獨(dú)樂園、呂文穆園等等。當(dāng)時(shí),她曾為這些名園的華美幽雅而深深吸引,也曾為它們的最終破敗而深感遺憾?,F(xiàn)在,得讀父親《洛陽名園記》,更是愛不釋手。此次吸引李清照的已不僅僅是文章中所記述的那些名園了,更吸引她的是李格非那流暢華美的文筆及其傾注于全文中的深邃的思想。特別是文章最后一大段,李清照反復(fù)誦讀,直到背得滾瓜爛熟。這段文字寫的是:
“洛陽處天下之中,挾殽澠之阻,當(dāng)秦瀧之襟喉,而趙魏之走集,蓋四方必爭之地也。天下常無事則已,有事則洛陽先受兵。予故嘗曰:洛陽之盛衰者,天下治亂之候也。方唐貞觀開元之間,公卿貴戚,開館列第于東都者,號千有余邸。及其亂離,繼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樹,兵車蹂踐,廢而為丘墟;高亭大榭,煙火焚燎,化而為灰燼。與唐共滅而俱亡者,無余處矣。予故嘗曰:園圃之廢興,洛陽盛衰之候也。且天下之治亂,候于洛陽之盛衰。而知洛陽之盛衰,候于園圃之廢興而得。則名園記之作,予豈徒然哉?嗚呼,公卿大夫,方進(jìn)于朝,放乎一己之私,而忘天下之治乎?欲退享此樂得乎?唐之末路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