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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自我了斷(2)

北野武自述: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 作者:北野武 (法)米歇爾·特曼


后來才知道,當我在天快亮時被送到這間位于新宿的醫(yī)院急診室,本來沒幾個人在照顧我。等院方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難以辨認又血淋淋的傷員是北野武時,他們對我的關(guān)注馬上翻倍,越來越多的醫(yī)生和護士跑來。我是那樣面目全非,他們當機立斷幫我的臉動了手術(shù)。當然我對那里每個幫我急救的醫(yī)護人員都很感激,卻也忍不住想到:日本的醫(yī)院和醫(yī)療體系,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因為如果我不是北野武,而是某個默默無名的老百姓,在同樣的情況下被送到急診室,應該不會那么快得到同等的照護——高質(zhì)量,真的非常專業(yè)、標準、完美的照料。

從昏迷中醒過來后,一開始,我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也沒力氣握住任何東西。我經(jīng)歷了一段痛苦的時期,躺在床上,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半生不死。我很清楚感覺到自己可以逃過一死,卻又同時覺得很不快樂。我不太清楚自己是否渴望再活下去。很長一段時間以后,我才覺得好多了。身體狀態(tài)的進展非常緩慢,但我心里知道我不想放棄自己,所以付出必要的努力來往上爬。我的合作伙伴,包括我的合伙人森昌行,都非常擔心,因為我認不得他們,搞混他們的名字。這情況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來我甚至故意裝作認不出他們來給自己找樂子。真相揭曉時,大伙兒一起大笑了一場。最壞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

我活了下來,只是這場意外也留下許多陰影。離開醫(yī)院時,我明白自己必須接受一件事:我的右半邊臉差不多永遠癱瘓了,而我必須以這張新面孔活下去。幾個星期下來,我知道我再也不是同一個北野武。那場意外攪亂了我身上很多東西,不只就生理上來說,連心理上也受到?jīng)_擊。

我經(jīng)常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具人偶,而名為北野武的這一具“人偶”遭遇了一場意外。生理上的折磨會提升人的高度;如此劇烈的痛苦,會讓人心神脫離、飄浮到另一個世界。某些日子里,我會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身上有什么東西失常了。那感覺,有點像我在跟身體的DNA決斗。盡管如此,被這場試煉搞得疲憊不堪、筋疲力盡,我還是不希望事情有任何不同。假如我該死——當時我這么想——那也是DNA就已經(jīng)決定的事。

我的腦子倒是運作得很好,甚至可以說非?;钴S:處于一種極度焦慮的狀態(tài)。我渴望盡快面對那些正在等著我的挑戰(zhàn),又擔心自己再也無法回到意外發(fā)生之前的那個我:一個電視人、電影人……當時真的很煎熬。

至于事業(yè)上,這又是另一個噩夢了。沒有收入,我就沒辦法讓公司好好運作,而且我也不想讓人家以為我以后什么都不行了,所以我的目標是以最佳狀態(tài)復出。我沒辦法放棄,沒辦法告訴自己:“你自己看看,只能這樣了吧……這場意外毀了你的事業(yè),大家再見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我一向懂得檢討自己做的蠢事,不管是失去理智或是自殺性的行為,然后承受這些行為導致的后果,尤其是外界的批評和他人的排斥。我都認了。甚至在“星期五事件”后,我都成功地再次回到電視攝影棚??墒沁@一次,在意外之后,事情變得很不同。我想要重拾工作,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或至少,“幾乎”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但其實,我還沒準備好重新活躍起來——身體上我還辦不到。雖然我活下來了,雖然我還活著、想重拾原本的生活,但確實有一些限制存在。

我該怎么辦?只能抱著勇氣和耐心,只能堅持下去,希望總有一天能再開始拍片,并且在電視圈重操舊業(yè)……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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