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舢蘇多路的家里，除了父親、母親、我和弟妹們以外，還有用人、司機、工頭和工人。這些人就像我們家庭的成員，每個人都在父母的管理下，各司其職。家里的開支大多落在了母親身上，好像她是一家之主。那時父親剛剛自己做事，還沒有多少錢。高舅舅和小姑姑經常說，我父親是入贅的，因為母親已經結過兩次婚。她的前夫幫著她一起經營生意，加上她從小就是勤快的人，使得母親的經濟收入比父親高出很多倍。

當初父親迷戀上母親這位既有錢又漂亮的富婆時，不管母親說什么，父親都會言聽計從。時過境遷，后來父親的本性逐漸顯露出來，我有點搞不清父親迷戀的是母親的錢還是她這個人，這也是鄰里鄉(xiāng)親們經常議論的事情。后來父親不僅對母親沒有任何懼怕，而且嚴重傷害了母親的心。

除了整天在一起居住、工作外，我們家的一個重要文化活動就是共進晚餐。不管是小毛孩還是工人，大家都坐在一張桌子上，彼此見面，吃著同樣的飯菜。如果桌子坐不下，就盛上飯澆點菜湯坐在旁邊，互相交談，噓寒問暖，談論著每天碰到的事情，氣氛十分溫馨，感情也更加親密。

我作為老大，一方面要照看弟妹們吃飯，一方面通過和大人們的談話學到了關于工作和其他事情的知識。后來我把這種文化也用到弟妹和同事們身上，把飯桌當成加強聯(lián)系、聽取意見和了解每個人疾苦的途徑。這種方式拉近了雇主和傭工之間的距離，更增進了兄弟姐妹們相互之間的感情。

除了每天一起吃晚飯外，睡覺時我們也躺成一排。我小的時候，父親、母親、我和弟妹們都睡在一頂蚊帳里。我的一個主要任務是當最小的弟妹餓了時夜里起來給他們沖奶粉喝。稍微長大以后，我們才分開各睡各的蚊帳。用四根繩子搭起來的小小四方形世界，成了我和弟妹們自己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我成了照顧弟妹們的頭兒，這是充滿愛、幸福、溫暖、想象和歡樂的世界。

每晚睡覺前，弟妹們特別是威汶一定會求著我講故事聽，而我每晚必講的則是老太公和老太婆的故事，主人公不是別人，正是在我家隔壁擺攤賣東西的老太公和他的老婆子。至于內容完全是根據(jù)每天的心情，隨心所欲，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從來沒有哪天把故事說完過，每天都會有新故事冒出來，就像好萊塢電影一樣永不落幕，有時不免杜撰。無論有趣還是沒趣，總能聽到弟妹們從蚊帳里發(fā)出的開心笑聲。每個人都在認真聽，仿佛正坐在屏幕前津津有味地看電影。有時候我還模仿露天電影院里的配音員聲音，增加熱鬧氣氛，一直到聽眾全部睡著了。

但我的責任并未到此結束，因為睡覺前還得查問每個人撒尿了沒有，即便睡下來了，也還要經常用手摸，用腳蹬，看看弟妹們在不在，還缺誰，有沒有誰睡到蚊帳外面被蚊子咬了，或者有沒有誰把被子蹬掉。如果是這樣我得立刻把他拽進蚊帳，或者給他蓋上被子，同時輕輕觸摸他的身體，類似警告說別再亂動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到現(xiàn)在我還會像以前那樣下意識地用手或腳觸著被子，盡管我現(xiàn)在已經50多歲了。

說起我?guī)У苊脗兊姆绞剑褪怯袝r得裝出大哥的樣子，有時得用竹鞭子嚇唬，如果還不老實或不聽話，有時候就必須動手打，但這很少。因為弟妹們從小到大一直都熱愛和尊重我。我想最重要的是讓自己做好榜樣。我從不在吃喝的問題上占弟妹們的便宜，因為他們比我弱小。我堅持做一個正直公平的大哥，如果教育別人的事自己卻做不到或者不能自我約束的話，就不能讓其他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