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早晨朦朧著層魚肚白色。成天驅動“先知”在草原上疾馳著。在早晨的奔馳是一種美妙的感受。無數(shù)的露珠在馬蹄的踩踏下，發(fā)出小小的驚叫，然后碎了?！跋戎焙孟袷窃诒纪禽喖t色的露滴，它的頭撞呀撞呀，有幾次好像就是在那輪紅色中飛奔，這種意境美極了。他一勒韁繩，把“先知”從意境中扯出，前面就是那片巨大的湖面了。太陽已快升起，湖面上蘊著濃霧。那輪太陽浮在霧中如同一只暗紅色燈籠，誰是打著那只大燈籠的人哪？他縱馬馳上一片高坡，看著那只紅色燈籠發(fā)愣。

再過一會兒就是那匹馬來這兒飲水的時候了。他觀察過多次，那匹馬的生活有規(guī)律得讓人吃驚。它每天都按時來此飲水。它先是在湖邊上悄悄地行走著，然后再在不知名的地方消失。成天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又從哪里出現(xiàn)。野馬對他來說，越來越神秘。成天曾試圖從老人送給他的古書中，找到野馬的一些解釋。那位神秘的老人幾乎收集齊了他所能聽懂的每一句馬語。老人認為馬有一套自己的語言系統(tǒng)，馬的行為方式更接近于人。他拿出那只高倍望遠鏡，調好焦距。霧色太重，鏡頭無法穿透大霧，他失望地放下望遠鏡?？粗菆F大霧在湖面上如同湖水似的起伏，霧有時候更像是水，當然是一團巨大的水，它輕起微瀾，攪起萬千氣象。這時輕吹起一陣小風，一片霧水擦過他的臉，他的臉上冷冷地有了種快意。他發(fā)現(xiàn)這幾天自己時常陷入某種不穩(wěn)定的情緒中，好像是被某些東西所壓擠。他知道自己是被很多東西給擊中了。那天趙參謀的那些話，使他的心一下子就亂了，他知道自己意識深處害怕的事終于出現(xiàn)了。盡管在內心他認為那是不可能的事，騎兵部隊怎么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呢？但他卻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他已經經歷過一次裁軍，那年他十八歲，龐大的騎兵師一下子就被剝開了，那些雄壯的軍馬以及許多戰(zhàn)士一夜間離開了軍隊，只剩下了這個當年的第一騎兵連，而他那會兒是這個連的一個新兵。他親眼看到當年的老師長、現(xiàn)在的蘭副司令員與那些老兵告別時的那種悲壯。一想起那個場面，他的心就有些發(fā)緊。

他深深地長出一口氣，似要把那些陰影拂去。這時霧在風中輕輕地露出點滴的空白，湖面立即生動地露出了一點面孔。成天重又拿起那只望遠鏡，搜索著湖邊。霧色中的湖邊沒有任何動物出現(xiàn)，但他憑直覺，仍然相信那馬會按時出現(xiàn)，因為馬的習慣與人的一樣，輕易不會改變。

他從馬上下來，讓它去周圍吃草。他自己則走到湖邊上，用水洗把臉，今天的霧大得有些反常。這時他聽見湖水發(fā)出輕微的震蕩，一圈圈的漣漪開始散開。他看著那些好像是被某種聲音震蕩出的波紋，有些好奇。波紋越來越大，好像是一陣劇烈的聲音發(fā)出的奇怪的回聲。那聲音在湖面上如同小小的雷聲，轟轟而來。成天判斷了一下那聲音的大致方向，好像是從湖水的上方傳過來的。他聽出那聲音不是雷聲，而更像是一個巨大物體在涌動著向著他所在的方向涌來?！跋戎痹谀欠N聲音中不安地嘶鳴著。霧氣推進的速度相當快，好像在它的下面藏著無數(shù)頭小獸，在那里一拱一拱的。他把耳朵低伏到地面上，那種聲音透過地面快速地沖擊過來，他聽出來了，那是無數(shù)只馬蹄在擊打草原。他有些駭然抬起頭來，那片涌動的霧原來是群奔騰的烈馬。

他見到過烈馬穿越草原的雄壯，每次馬群過后，都可以看到一些來不及逃走的狼的死尸。成天忽然有些擔心剛才他看到過的那群白云似的羊，那個牧人如果沒有聽見那些馬過來的聲音，那它的羊群肯定會被那些馬給沖散。他尋找著剛才發(fā)現(xiàn)羊群的地方，霧太大了，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用力地向那群羊出現(xiàn)的地方打著唿哨，他的哨聲打得十分的尖銳，哨聲在霧中沉沉地響起。聲音剛落，有一聲尖利的唿哨就從他的身邊亮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