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工作上的事情搞得我心煩意亂。我手下的一位住院醫(yī)師,不怎么情愿地來問我是否有時間就某個問題給點意見。我還以為是關(guān)于感情方面的問題,就一口答應了。沒想到他說我所在的部門有個職位想要讓他任職,底薪是一萬五千美元,他想問我該不該接受這份工作。
作為他的上司,我只能努力掩飾自己的驚訝和懷疑之情,因為我自己的薪水才只有一萬兩千美元。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性別歧視了,但這還是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然后瑞福德·蓋恩斯牧師又告訴我他打算找份新工作。他已經(jīng)厭倦了醫(yī)院里的辦公室政治,現(xiàn)在想要擁有屬于自己的教區(qū),在那里為大眾做點真正的實事。一想到在這家醫(yī)院每天支持我的唯一的好幫手就要離我而去,我就感到萬分沮喪。
回到家里,我只想就這么站在廚房里,然后從這個世界消失,但即使這樣也是不可能的?!渡睢罚↙ife)雜志[一本在美國發(fā)行的老牌雜志,一周發(fā)行一次,在美國家喻戶曉,與《時代》雜志(Time)地位相當。]的記者給我打來了電話,問能不能寫一寫我在大學里舉辦的關(guān)于死亡和瀕死研討會的故事。我深呼了口氣——當不知要說什么時,做做深呼吸很不錯。雖然對所謂的宣傳一無所知,但我已經(jīng)厭倦了孤立無援,孤軍奮戰(zhàn)。于是我同意了他的要求,并想著如果大眾能夠更好地了解我的工作,那么無數(shù)人的生活品質(zhì)就可以從本質(zhì)上得到改變。
等和記者確定了采訪的日期,我就立刻開始著手尋找研討會上要采訪的病人。這次比以前都難,因為瑞福德·蓋恩斯不巧出城了。他的上司聽說《生活》雜志上要刊登關(guān)于研討會的文章后,就十分熱情地向我毛遂自薦,但他也沒能幫我找到能采訪的瀕死的病人。
有一天,天空陰沉沉的,我走下I-3走廊,來到大部分都是癌癥病人的病房外,不經(jīng)意地掃了眼旁邊一間半掩門的病房。在那一刻我還在想別的事情,甚至都沒想找病人的事。但病房里那個美得驚人的女孩,卻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知道我肯定不是第一個一看到她就移不開目光的人。
她的眼睛對上了我,我情不自禁地走進了病房,她叫伊娃,今年二十一歲,是個黑發(fā)美人,如果不是得了白血病活不長了,完全能成為一名演員。但她依舊活潑開朗,精力充沛,是一個幽默、有夢想且熱情的可人兒。她還訂了婚?!翱催@個?!彼蛭艺故玖俗约旱慕渲?。她理應擁有大把的美好時光。
她想要在死后把遺體捐贈給醫(yī)學院,不辦葬禮。她對于未婚夫無法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實感到很氣憤?!八喼本褪窃诶速M時間,”她說道,“而且我已經(jīng)沒有太多時間了?!蔽倚牢康乜吹?,伊娃依舊熱愛生活,她還想體驗更多新的經(jīng)歷,其中也包括參加我的研討會。她聽說過關(guān)于研討會的事,并且問我她能否參加。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瀕死的病人問我這個問題,這讓我大吃一驚。
“我得了白血病不是有資格參加研討會嗎?”她問道。
完全沒問題,但我還是想先提醒她《生活》雜志要來采訪的事情。
“沒問題!”她大喊道,“我想?yún)⒓?。?/p>
我建議她先跟父母談談。
“沒必要,”她說道,“我都二十一歲了,我能自己做決定。”
她當然可以,于是周末我用輪椅推著她,穿過走廊來到了我的教室。一開始,我們兩個還在擔心自己的頭發(fā)在攝像機前可能不太好看,但等到了學生面前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關(guān)于伊娃的預感完全正確:她果然成了全場的焦點人物,引發(fā)了一陣騷動。
首先,伊娃和大多數(shù)的學生年紀相仿,這也讓大家看到死亡并不只會找上老年人;她身穿白色襯衫和花呢長褲,就像要出去參加雞尾酒會一樣,看起來十分引人注目。但她卻是瀕死之人,并且她在面對現(xiàn)實時的坦然讓大家不由得為之一震?!拔抑雷约耗芑钕聛淼母怕手挥邪偃f分之一?!彼孤实卣f道,“但今天我只想談談這百萬分之一的存活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