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現代化的起步(2)

李鴻章:潛龍在淵 作者:葉曙明


這年中秋節(jié),李鴻章寫信給曾國藩,對華爾稱贊有加:“……華爾勢力能傾服上海眾洋人,在鴻章處亦頗要好。吳曉帆、楊坊所恃,止有此人,若得吾師一語,鼠輩皆必極力巴結。至華爾打仗,實系奮勇,洋人利器,彼盡有之。鴻章近以全神籠絡,欲結一人之心,以聯絡各國之好。渠允為我請外國鐵匠制炸彈,代購洋槍,若學得一兩件好處,于軍事及通商大局皆有小益,鈞意以為可否?渠雖未剃發(fā),吳道云終必剃。無論果否,賊平之后,渠必回本國,而勇亦可散,無甚后患,不過眼前多糟蹋銀錢耳。然海關稅銀,華爾不用,洋人亦要侵吞,華爾用,則洋人皆不怪?!?/p>

從這封信可以看出,李鴻章“全神籠絡”華爾,用心良苦,是一箭三雕之計,既可以讓華爾替他賣命,也可以與上海的洋人建立良好關系,又可以把吳煦手中的王牌奪走。

隨著李鴻章與華爾的關系日益密切,朝廷收到來自薛煥等官員指責華爾的奏章也愈來愈多。盡管不久之前,薛煥的奏章,還連篇累牘地把華爾捧得像一朵花,但自從三月李鴻章來了以后,卻炎涼立變,大罵華爾“意滿氣驕”“不受羈勒”。薛煥的嘴臉,比夏天的天氣變得還快。美國歷史學家史密斯(R.J.Smith)在《十九世紀中國的常勝軍》一書中,便洞見幽微地指出,薛煥對常勝軍的批評,是從同治元年(1862)春天開始的,也就是李鴻章到了上海以后。這兩件事之間的關系,便昭然若揭了。

李鴻章不在乎別人討厭華爾,以前華爾是吳煦手中的籌碼,現在轉成他手中的籌碼了。討厭華爾的人越多,他手里的這塊籌碼就越有價值。一個華爾可以牽制一群人,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李鴻章自稱性格激直,在處理洋務方面,他卻常常流露出痞子氣,讓人哭笑不得。五月二十五日、六月初九,恭親王奕?兩次寫信給李鴻章,長篇大論,“備述洋酋會商練中國兵用外國法及布置上海城守各事”。其中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法國公使向總理衙門提出,法國要派軍官到江蘇擔任官職,并受巡撫和蘇松太道節(jié)制。兩名軍官分別為江蘇總兵達爾第福(T.de Moidrey)和副將龐發(fā)(Bonnefoy)。

英、法兩國不斷向總理衙門施加壓力。《十九世紀中國的常勝軍》一書,還記載了作者從英國國會文件里找到的一系列相關記錄:“5月29日,麥都思在給吳煦的措辭強硬的信中,要求吳‘直接而有力地支持’組建由外國人訓練的兩千人軍團的方案。士迪佛立次日致卜魯斯(英國駐華公使)的信中寫道:‘(我)最強烈地要求你敦促中國政府調撥三千人歸我支配和訓練。’又說李鴻章‘對調人供我使用頗為勉強’。5月31日,何伯致海軍部長的急件內要求授權士迪佛立‘迅即建立和訓練一支六千人的中國軍隊’。”作者在書中寫道:“李(鴻章)不顧強大而不間斷的壓力,遲遲不調撥軍隊,外國軍官為此喧鬧不已?!?/p>

從“強大而不間斷的壓力”這一措辭中,可以想見李鴻章所面對的是怎樣的環(huán)境,但他作為一個初膺疆寄,而且還只是“署理”的人,卻顯露出舉重若輕的天賦。他自有一套與洋人相處的理論:“國際上沒有外交,全在自己立地。譬于處友,彼此皆有相當資格,我要聯絡他,他亦要聯絡我,然后夠得上‘交’字,若自己一無地步,專欲仰仗他人幫忙,即有七口八舌,亦復無濟于事?!彼髞砜偨Y出經驗:

我從前初到上海,洋兵非常居奇驕倨,以為我必定全副仰仗于他,徘徊觀望,意存要挾。他看見我們兵士外觀襤褸,益從旁目笑,道是一群丐子,如何可以打仗?我一徑不去理會,專用自己軍隊去打。打過幾次,他看得有點能力,漸欲湊上前來,我益發(fā)不請教他。后來連打勝仗,軍聲漸整,見我不求他助,反覺沒得意思,再三來告奮勇。我謂幫我打固是甚好,但須受我指揮節(jié)制,功賞罪罰,一從軍令。彼亦一一認可,然后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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