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2

薄愛 作者:寧子


記得父親離開的最初幾年,逢年過節(jié),會有人來看望我們,送一些東西,還有錢。父親的朋友或同事。后來,漸漸地不再有人過來。不再有任何人以父親的名義來關照我們母女倆的生活。

我問母親,他們將他忘了嗎?

記得母親答我,拂朗,誰都會忘記誰,不是他們的錯。

我似懂非懂,因為我想,我不會忘記父親。永遠不。

但后來我知道,我能記得的,也只是他遺像中的容顏。而記得,是因為他是父親,我不許自己忘記——他曾給過我的一些記憶,漸漸模糊了。

他走得太早,而那時我還太小。也由此,我認可了世人對父親的忘記,一如母親所說,誰都會忘記誰。

母親原本在一家企業(yè)做會計,收入平平,但也能維持我們的生活。后來,企業(yè)效益下滑,第一撥裁員,就將母親裁了下去。那年我十七歲,正讀高三。

生活艱難的一面凸現(xiàn),但是我并沒有抱怨,只是覺得母親太不容易。因為有資格證,她被聘到私人企業(yè)繼續(xù)做會計,但時間非常緊張,周日也不休息。而她又從來不想在經(jīng)濟上委屈我,并一定要讓我穿得漂亮得體。她在父親走后,從來沒有悲悲戚戚,她告訴我,想讓愛我們的人安心的最好方式,就是好好活給他看。

母親說的這個愛我們的人,是父親。

她做到了,一直努力好好活著,撫養(yǎng)我。抵抗一切磨難,除了最后,她無法抵御的疾病。

如所有單身家庭中成長的孩子,我在人生的夾縫中早早成熟,甚至年少時,已經(jīng)知道不把在外面承受的委屈回家傾訴,也漸漸學得堅強堅韌。雖然母親曾經(jīng)一直試圖說服我,像別的小孩子那樣,多交一些朋友,接觸多一些的人,學會互相照顧或者尋求幫助。

但是,我生性太自負,不肯委屈自己一點兒去迎合別的孩子。我在家庭發(fā)生變故后將自己的生活鑄起一個堅固堡壘,不允許別人走進來。

記得小學時,因為有小孩子說我沒有父親,我便和他們打架,從不服輸。真正打到頭破血流過,像男孩子那樣。并且打痛了,也不哭,不告狀。

為此同班的那些女孩子有些怕我,和我保持距離。

我也為此沒有朋友,并慢慢習慣。

成績倒是不錯,沒有朋友的小孩子會把時間更多一些用在讀書上,何況,我知道我必須那么做,早早成才,減輕母親的負擔,讓她停下來奔波,過幾天清閑日子。

大學選修經(jīng)濟,為了日后工作好找,且有可能多賺一些錢。

大學的開銷很大,母親將家里那套二居室的房子賣掉,換到位置略差的小房子里,多余出來的錢,供我讀大學。也是她早早做的打算。

她為我人生的試飛期做好了一切準備。

讀完大學靠著自己左奔右突找了份也叫做白領的工作,收入算是說得過去,母親也終于可以放下生活重擔退休回家享幾天清福,身體卻又不行了。

是徹底不行了。

我早早不太會為人生中的一些事情難過,可是,這無法不令我悲哀。

媽,你一定要等我。我在外套底下喃喃絮叨。

卻聽到回應。一個男人的聲音,似經(jīng)過二十七層精致工序過濾的純凈水一般清澈,“小姐,你沒事吧?”

很禮貌的口吻。

我將外套撤下來,轉頭看旁邊的男子。甚至沒有留意他什么時候坐過來,我被帶領到位置的時候,旁邊的位子好似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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