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這一帶街面上很靜,大抵是本區(qū)的住戶們要不出門度假,要不還沒起來,街對角的奢侈品店倒還開著,只是不見人進去。
“沒想到你會在這里買房子?!敝x明朗回頭看了眼言采公寓的那棟小樓的門牌號,隨口說道。
“買了十來年了。這是我買的第一套房子。你午飯想吃什么?!?/p>
謝明朗對吃并不講究:“我其實不餓。而且這一帶你是地主,你定吧?!?/p>
言采帶著謝明朗穿過幾條狹窄的街道,找到一家門面很小的餐廳。他們到的時候下午兩三點,正是生意冷清的時候,樂得沒有外人打攪。
他們一邊吃,一邊閑聊。言采開頭就是:“我對《銀屏》的近況略有耳聞。”
謝明朗喜歡這家店的口味,本來吃得很開心,聽到這句話夾菜的手在半空滯了一下,應答得有點有氣無力:“是嗎?孟姐和你說的?”
“你們雜志改版,算是不小的事情。以前我認得一個人每期《銀屏》都買,后來我也有了這個習慣。變動還不小,幾乎都看不出是《銀屏》這本雜志了。”
“是啊。”謝明朗悶聲答,“變得太多了?!?/p>
“我知道有雜志社想挖孟雨,那家平臺比《銀屏》大得多,對于她來說也是個更好的機會。她如果真的走了,你怎么辦?”
雖然孟雨以往私下里會賭氣一般喊著說不行就跳槽,但謝明朗知道她對《銀屏》感情深厚,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離開。但偏偏眼下和他說這件事的人是言采,謝明朗心中動搖,嘴上卻不認:“孟姐在《銀屏》這么多年,現(xiàn)在正是《銀屏》的非常時期,她是不會走的。”
“那你呢?”
“我喜歡這里,更不可能會走?!敝x明朗不敢看言采的眼睛,低著頭沉聲答。
言采的語調并沒怎么變化,還是依舊的從容不迫:“哦,所以那種每天從國外的圖片社買一堆照片修修改改一番,要不就是攔著誰的車偷拍幾張連署名也沒有的照片的日子,你也很滿意?”
謝明朗一震,終于抬起頭來,卻說不出話。
言采喝了口水,面上毫無笑意:“你要過這種日子,那也是你的事情?!?/p>
“《銀屏》……”他想說《銀屏》怎會是這樣的三流刊物,但回想過去一個月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情,這句話始終說不出口。
沉寂在兩人之中盤旋不去,半晌之后,還是言采打破沉寂:“我說過,你年輕而有天分,這不是違心話,你不該在如今的《銀屏》埋沒自己。謝明朗,你可想過做一個獨立攝影師,沒有拘束地自由創(chuàng)作?”
謝明朗抿起嘴,良久之后說:“我需要一份固定的工作,這和家庭價值觀有關,我不希望父親不愉快?!?/p>
“這并不矛盾。我也說過,我可以讓你離理想更近一些?!?/p>
此時的言采就像一個魔鬼,平靜地提出充滿無限誘惑感的條件。謝明朗不想看他,下意識地要抗拒來自言采這個人本身的誘惑。
但這一切隨著言采的一句話變得徒勞。他聽見言采輕聲說一句:“就算拋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談,我并不想你現(xiàn)在的這份職業(yè)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p>
謝明朗愕然地抬頭,無言以對;言采伸出手來,蓋住謝明朗擱在桌子上的右手,正視他,溫聲說:“你并不討厭我?!?/p>
謝明朗不做聲,言采收回手,繼續(xù)說下去:“昨晚你也一直很清醒。難道對你而言只有胼手胝足得來的成就才值得驕傲?我欣賞你的才華,想讓你少走彎路,這并不是什么壞事?!?/p>
“我沒有什么可以回報你的。天底下沒有平白得來的午餐。這不是童話世界,有些東西我欠不起。”謝明朗態(tài)度較之當日,并未動搖。
言采微微嘆息,問:“你昨天為什么愿意同我回來?”
“因為我意志力薄弱經(jīng)不起誘惑?!?/p>
“我怎樣才能讓這樣的誘惑持續(xù)得更長一些?”言采再度問他。
謝明朗怔怔盯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言采的眉心微微皺著,再次伸出手勾住謝明朗的脖子,拉近了在他唇邊印下一個吻:“留在我身邊。不要拒絕我。”
很久之后謝明朗從僵化中回復,稍稍扭過頭,浮起一個微弱的笑意來;他回吻回去,啞聲說:“誰能真的拒絕你?!?/p>
然而那一刻有一句話在心頭盤旋良久之后,還是沒有說出口:言采,多年之后,輪到你來做提攜者和引領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