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沒人將它焚毀。相較之下,留給鹽場鎮(zhèn)的只有死亡和荒蕪。布蕾妮和伙伴們從寂靜島渡過去時,幸存者們已紛紛逃離,死者交付給大地,唯有鎮(zhèn)子本身的殘骸暴露在外,遍布灰燼??罩袧M是煙塵的氣味,海鷗在頭頂盤旋,發(fā)出的叫聲像極了人,仿佛是為逝去的孩童們唱的哀歌。連城堡都顯得凄涼孤獨,像是被遺棄了一樣。它是灰色的,跟鎮(zhèn)子里灰燼的顏色相同,其方形堡樓俯瞰碼頭,四周繞著幕墻。布蕾妮等人牽馬下了渡船,城堡緊緊關(guān)閉,城垛上移動的物體只有旗幟。狗兒吠叫,梅里巴德修士用木杖敲打正門,足足過了一刻鐘,才有個女人出現(xiàn)在上方,詢問他們有什么事。
渡船已經(jīng)離開,天空開始下雨?!拔沂莻€敬神的修士,好夫人,”梅里巴德朝上面喊,“這些是正直的旅人。我們想要找個地方躲雨,在您的壁爐旁過夜?!迸藢λ恼埱鬅o動于衷。“最近的客棧在十字路口,西邊,”她回答,“我們這兒不歡迎陌生人。走吧。”她消失之后,無論梅里巴德的懇求,狗兒的吠叫,抑或海爾爵士的咒罵都無法再讓她回來。最終他們只能在樹林里過夜,躲在樹枝搭成的掩體底下。
然而十字路口的客棧中有人。還沒到大門口,布蕾妮就聽見了捶打聲,微弱但穩(wěn)定,像在敲鋼鐵。
“煅爐,”海爾爵士說,“不是這兒有個鐵匠,就是老店家的鬼魂在鑄造另一條鐵龍?!彼媚_后跟一踢馬?!跋M麄冞€有個鬼廚師,一只松脆的烤雞足以打消今天的所有煩惱?!?/p>
旅館院子里是一大片褐色爛泥,馬兒走得很不舒坦。打鐵聲更響亮了。布蕾妮看見馬廄盡頭一輛輪子壞掉的牛車后面閃爍著煅爐的紅光。馬廄里還有一些馬,一具破舊的絞刑架矗立在院子里,有個小男孩抓著上面生銹的鐵鏈晃來晃去。四個女孩站在門廊里看他,最小的才不過兩歲,光著身子,最大的九歲或十歲,她用雙臂護(hù)住小家伙?!昂⒆觽?,”海爾爵士朝她們喊,“快把你們的母親叫來?!?/p>
男孩從鐵鏈上跳下來,朝馬廄奔去。四個女孩驚慌不安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說:“我們沒有母親。”另一個補(bǔ)充:“我本來有,但他們殺了她?!彼娜酥凶畲蟮哪莻€踏前一步,將最小的推到裙子后面。“你們是誰?”她質(zhì)問。
“求宿的正直旅人。我叫布蕾妮,這位是梅里巴德修士,在河間地小有名氣。那男孩是我的侍從,波德瑞克·派恩,騎士是海爾·亨特爵士?!?/p>
捶打聲突然停頓下來。女孩從門廊上打量他們,帶著十歲孩童所特有的機(jī)警:“我叫垂柳。你們要床鋪嗎?”
“床鋪,麥酒,填肚子的熱餐,”海爾·亨特爵士邊下馬邊說,“你是店家?”
她搖搖頭:“我姐姐簡妮才是,可她不在。我們只有馬肉吃。如果你來找妓女,這兒沒有。我姐姐把她們打發(fā)走了。但我們有床鋪。有些是羽毛床,稻草的更多?!?/p>
“全部有虱子,我毫不懷疑?!焙柧羰康馈?/p>
“你有錢嗎?銀子?”
海爾爵士哈哈大笑:“銀子?睡一晚上虱子床,外加一塊馬肉?你打劫啊,小妹妹?”
“我們要銀幣,否則你去樹林里跟死人睡。”垂柳瞥了眼驢子及其背上的木桶和包裹,“吃的?哪兒弄的?”
“女泉城?!泵防锇偷抡f。狗兒叫了一聲。
“你都這樣盤問客人?”海爾爵士問。
“我們沒多少客人,跟打仗之前不同。如今路上大多是麻雀,或者更糟?!?/p>
“更糟?”布蕾妮問。
“盜賊,”馬廄里傳來一個男孩的嗓音,“強(qiáng)盜?!?/p>
布蕾妮轉(zhuǎn)身,看到了幽靈。
藍(lán)禮。哪怕心口被錘子擊中,她也不至于如此驚慌。“大人?”她張大嘴巴。
“大人?”男孩撥開垂在眼前的一縷黑發(fā),“我只是個鐵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