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天氣都不太好。”他說。

“是的，一直在下雨?！?/p>

“我第一次出鏡的時候，雙腳不停地顫抖?！?/p>

“我剛才也是?！?/p>

“后來我想到一個方法?！?/p>

“什么方法？”

“我用一只腳踏著另一只腳。這樣做的話，起碼有一只腳不會發(fā)抖?！彼φf。

這個時候，一輛小巴士駛來。

“我上車了?！蔽腋f。

“再見?！彼f。

“謝謝。”

小巴士開走，我把文治留在風(fēng)雨中。在小巴士后座回望在雨中的他，我突然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我們彷佛在哪里見過，在更早之前，也許是一九八三年之前，我們是見過的。

兩天之后，當(dāng)我再次來到直播室，每個人都好象已經(jīng)怕了我。

剛報告完新聞的文治跟我說：

“別忘了用一只腳踏著另一只腳。”

我坐在圓凳上，用右腳踏著左腳，整個人好象安定了下來。

我把攝影機當(dāng)作是文治，告訴他，這天氣溫介乎最低的十二點四度和最高的十五點七度之間，相對濕度百分之五十五至六十，未來數(shù)日仍然有雨。文治，明天還是會下雨。

“你做得很好?！狈骄S志稱贊我。

我很想多謝文治，他們說，他出去采訪了。

文治這天出去采訪，晚間新聞里，應(yīng)該可以看到他的采訪報導(dǎo)。我洗了一個澡，正想看新聞，扭開電視機，畫面一片朦朧，管理員說，大廈的公共天線壞了，明天才有人來修理。我想起附近有一間涼茶店開得很晚，店里有電視，于是匆匆換了一件衣服，冒雨到?jīng)霾璧昕措娨暋ｋm然兩天之后就可以在電視臺看到他，不知為什么，這一晚我很想見他。

在電視屏幕上，文治正在報導(dǎo)一宗情殺案。男人用山埃（注）毒死向他提出分手的太太。他親自做了一個蛋糕給她，她不肯吃。他說：“你吃了之后就可以走，我不會再纏著你?！彼粤?，死在他懷里。他把她的尸體放在平臺上淋雨，相信這樣可以把她潔凈，潔凈她不愛他的心。

（注）山埃，毒藥的一種，古名“鶴頂紅”。

他們結(jié)婚當(dāng)天，是下雨吧？所以新娘先死。

從涼茶店出來，我發(fā)現(xiàn)文治的機車就泊在路邊。車身還是燙手的，他應(yīng)該是剛剛走開。我站在機構(gòu)旁邊，好想等他回來。我想，我可以裝著剛好經(jīng)過這里，而且順道向他打聽一下那宗情殺案。

十五分鐘過去了，仍然看不見他。

三十分鐘過去了，他依然沒有回來。

一個開私家車的男人在泊位，車向后退的時候，差點把文治的機車撞倒。

“你小心一點?！蔽伊⒖烫嵝阉?。

我突然覺得我像一頭狗，正替主人看守著他的東西，但是主人并沒有吩咐我這樣做。

四十五分鐘過去了，文治還沒有回來。他會不會就住在附近，今天晚上不會回來？

街上的行人愈來愈少，店鋪會關(guān)門。我為什么要等他回來？也許我太寂寞了，我不想就這樣回去那個沒人跟我說話的地方。

車身早已經(jīng)不燙手了，文治還沒有回來。如果他回來時看到我在等他，他一定覺得奇怪，于是，我決定在附近徘徊，如果他回來，我就像先前想好的那像，裝著剛好遇到他。

我走進(jìn)便利店里買了一包果汁糖，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文治騎上那輛機車絕塵而去。

我等了四十五分鐘，才不過走開五分鐘，結(jié)果只能夠看到他的背影。

我花了那么多的時間看守著那輛機車，它竟然無情地撇下我。

我一個人，孤單地回去，雨落在我的肩膀上，明天，我要縫一件雨衣，那么下次為文治看守機車時，便不會給雨淋濕。

這以后我經(jīng)常在直播室里碰到文治，我從來沒告訴他，我曾經(jīng)站在他的機車旁邊等他回來。

這種事，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