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毛毛說她做過一個夢，是在一個荒郊野外的地方，她遇到了一個小鬼。那個小鬼說，我?guī)闳タ纯茨愣鍤q的樣子，余毛毛于是就看到了兩年前的自己。然后小鬼說，我再帶你去看看你三十五歲的樣子，余毛毛又看到八年后的自己，老了一點兒，但非常安靜從容。就在她和那小鬼商量還能看到什么的時候，一群惡鬼出現(xiàn)，她拼命地跑，爬上一棵樹，不停地爬，想爬到樹的頂端，然后她疲憊地醒過來：這也許就是現(xiàn)在的自己。在這次噩夢之后，她去找金爺看相算命，金爺說她三十歲以前會有種種不順，但也不是什么大難，三十歲之后會遇到一個好人，然后一帆風(fēng)順?！敖馉斦f，我身上有一股邪氣，一般人降不住。你說，你能降得住我嗎？我是個小妖精?！?/p>

陳皮不相信金爺有什么神奇的力量，那是個招搖撞騙的心理醫(yī)生。他跟余毛毛說，有一位印度的瑜伽大師叫巴巴，發(fā)明了可以治療艾滋病和癌癥的瑜伽招式。俄羅斯有一個叫格奧爾吉·伊萬諾維奇·古爾捷耶夫的人，一百年前在巴黎設(shè)立了一個“智慧俱樂部”，傳授用意念祛除疾病。沙皇尼古拉二世最喜歡一個叫拉斯普丁的神人，此人擅長咒語和占卜，也能治療各種疑難雜癥。如今俄羅斯有個神醫(yī)叫弗拉基米爾·茲林諾夫斯基，在俄羅斯開設(shè)了一個電視頻道，他在電視上端坐，兩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你，成千上萬的電視觀眾花錢預(yù)訂這個頻道，坐在自家沙發(fā)上看著茲林諾夫斯基的眼睛，不管你是感冒發(fā)燒，還是肺癌艾滋病，就在這個相互凝視的過程中，病好了。

“你是我的第一個病人，我已經(jīng)把你治好了。”陳皮說。

三天之后，陳皮陪余毛毛回家，說是取點兒換洗的衣服，他們打算暫時住在一起?；氐接嗝淖√帲M了門廳，他們看見電梯正在關(guān)門，搶前幾步，進了電梯。里面站著一對小夫妻，余毛毛一下子呆住了，那位女士陰沉著臉，穿著一雙紅色高跟鞋，黑絲襪，看見余毛毛擠出一絲笑容：“下班了？”余毛毛沒敢搭腔，那女士真笑了：“你以為是我跳樓了？哈哈哈?！彼Φ糜悬c兒要抽筋，陳皮茫然地立在電梯中間。電梯上到十八層，余毛毛才緩過神兒來，她站在樓道中聽那個紅鞋黑絲襪的女士說話：“我兩個月前就搬家了，剛把這房出租出去，就碰上這么倒霉的事。租我房子那女的是個安徽人，不知道碰見什么事想不開就跳樓，她死了倒好，以后這房子我們怎么住啊?！边@對小夫妻來收拾房子，打算索性將房子賣掉。

余毛毛想起的確有一段時間沒碰到這對小夫妻了，當(dāng)然她也沒注意過那個新搬來的鄰居什么樣，一個陌生人的死好像沒什么沖擊力。她攬著陳皮的胳膊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比缓笏龁枺骸澳隳桥謨鹤佣嗌俳锪?？”那女士回答：“二十多斤，長得可快了?！彼麄冊跉g聲笑語中告別，余毛毛感到死后重生一般輕松，只要死的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就好像沒人死去一樣。你看，沒有人抑郁得要死，每個人都活得好好的。

6

余毛毛在陳皮身邊總睡得很踏實，她的眼睛偶爾會跳一下，這是進入到快速眼動睡眠狀態(tài)。天氣有些熱了，他們赤裸的身體露在被子外面，陳皮有些黑，襯得余毛毛更白。陳皮身高一米八，余毛毛也有一米六五，這點兒差距不妨礙他們中間找齊。兩個人都平躺著入睡，左手握成拳頭放在頭側(cè)，右胳膊都貼近身體，如果讓他們保持這個姿勢，旋轉(zhuǎn)九十度站立起來，他們就像兩個在黨旗下宣誓的熱血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