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警察帶走那天早上，趙小晨頭昏腦漲的，他聽到外面有人敲門，敲門聲就透著不客氣。打開門一看，外面站著三個警察。他們出示了工作證，問：“你是趙小晨？”趙小晨點頭答應(yīng)，把警察讓進(jìn)屋。后來他知道，帶頭兒的那個警官叫老李，五十來歲，進(jìn)門之后緩慢地打量了一番趙小晨的居所，目光像掃描儀，沒放過任何東西。但警察沒有搜查他的屋子，只是說請他去局里一趟，說明一些情況。趙小晨疑惑，這個“局里”是“市局”還是“分局”，但他沒敢問，穿好衣服想拿他那個應(yīng)付隨時出差的雙肩背包，警察說這個不用帶。剛看見警察的時候，他心里撲通撲通跳得厲害，簡單交談幾句之后就不怎么害怕了。

趙小晨在電視劇里知道所謂“米蘭達(dá)法則”——你有權(quán)保持沉默。還知道——我要請我的律師在場?？上麤]有律師，也很難保持沉默。倒是那三位警察都比較沉默，除了必須要發(fā)出的指令，他們不多說一個字。下了樓，趙小晨坐到警車的后排座上，左右各有一名警察，稍微有點兒擠。他想起自己看過阿爾·帕西諾演的另一個搶銀行的電影叫《熱天午后》，這個阿爾·帕西諾在《盜火線》里的警察形象太討厭了，但年輕的時候還演過銀行劫匪，阿爾·帕西諾在警察的包圍之下逐漸崩潰。趙小晨看電影的時候想，我決不會這么輕易崩潰，沒想到坐在警車上就已經(jīng)崩潰——他發(fā)現(xiàn)他控制不住雙腿的抖動。到了分局，進(jìn)了間小屋，警官老李負(fù)責(zé)訊問，他端著一杯茶，點上一支煙，輕松地提出要求：“說說吧。”

趙小晨嗓子有點兒干：“說什么??？”

警官老李笑：“說說你搶劫銀行的計劃。你想搶哪家??？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趙小晨的腦子暈得更厲害了，這個計劃尚未完成，更沒有實施，還處在“創(chuàng)意階段”，怎么警方就已經(jīng)知曉了？他曾幻想站在大街上用一支步槍對抗上百個警察，如今坐在一張桌子前，面對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兒似的警察，他還幻想著要抵抗一下。比如說，強調(diào)手機短信屬于個人隱私，警察無權(quán)侵犯個人隱私。再比如，在手機上說什么，都屬于言論自由，不能因言獲罪。他的確想這么抵抗一下，但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趙小晨努力組織語言，想讓警察明白，他和老丁之間那些關(guān)于銀行、炸藥、槍的短信都是瞎聊天，都和那些“黃段子”一樣是個消遣，但他給王雪虹發(fā)的那幾條可說不清楚了。最終，他還是從電影說起，從羅伯特·德尼羅說起。

警官老李耐心聽著趙小晨說他看過很多部搶銀行的電影，時不時打斷一下：“等等，《拿了錢就跑》？這電影是哪國的？導(dǎo)演叫什么？”趙小晨就回答：“美國電影，導(dǎo)演叫伍迪·艾倫?！闭f起電影來，趙小晨就放松了。按照電影里的情節(jié)，此時趙小晨應(yīng)該管警察要支煙抽，可他沒有抽煙的毛?。骸坝胁咳毡倦娪?，《初戀》，講的是一九六八年的事。說一個孤獨的少女，父母都不在了，她住在叔父家里，被嫌棄。沒事就泡酒吧，后來在酒吧里結(jié)識了一群人，里面有不少左派青年，東大的，就是東京大學(xué)的。這幫左派青年想弄點事，男主角痛恨權(quán)勢，可扔扔石頭掄掄棍子根本無關(guān)痛癢。所以，要用頭腦來決勝負(fù)，要搶劫三億現(xiàn)金。他們的計劃是搶一個類似三菱公司這樣的大公司的運鈔車，發(fā)年終獎的時候搶。有一個東大學(xué)生就跟小姑娘說，讓她參與行動。他們的計劃非常簡陋，小姑娘騎著個摩托車，偽裝成女警，對運鈔車?yán)锏娜苏f，車上有炸彈，你們都下車。押解的人就都下車了，然后小姑娘一個人就把車給開跑了。但是他們最后也沒把錢用出去。東大學(xué)生后來被警察找到了，但是沒人找到小姑娘，小姑娘最后讀大學(xué)了?！?/p>

“就這么簡單？”

“這個是簡單了點兒。放在北京肯定不成。聽說北京的運鈔車都屬于振遠(yuǎn)，振遠(yuǎn)就是你們公安局的三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