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幫家中母貓結(jié)扎的年代——啊,那真是幸福的年代,整個辛亥隧道南口山坡只不到五十戶人家,人家中又只我們有貓,貓們依本能并不亂倫,貓口增加緩慢,簡單說,我們無需為他們結(jié)扎——很習慣做母親不久(通常兩個月左右)的貓媽媽們的夜間訓練課程。
神秘清朗的夜晚,小奶貓們從某個角落傳來或撒嬌或哀求或哭啼啼的喵聲,不需起床不需探看就知道是貓媽媽把他們叼到某高處(花壇短垣或樹干分枝處)要他們練習跳下。
對此,我們硬起心腸不干涉,多年經(jīng)驗告訴我們,因為曾經(jīng)幫小貓緩頰求情(如插手把最弱小不敢下地那只給捏下墻),氣跑過自尊心強極的母貓。
再下去更得硬起心腸,貓媽媽會叼回活物,有時弄得見血,秘密會社歃血為盟般地要每一只小貓上前練習獵捕。這在《Discovery》頻道看多了,貓科媽媽驅(qū)趕回一只膚發(fā)無傷只是失了群的小瞪羚,要仔貓們反復練習,追躍、拍倒、咬咽喉……一只小活羚甚且可以當一兩天的活教材。
這在吃得再飽再好的城市家居貓身上仍不停止地搬演著,大概是血液中百萬年來先祖?zhèn)兊幕蛘賳荆辉干枰簧淼暮眉妓嚒?/p>
貓媽媽遭結(jié)扎的年代開始,陸續(xù)收的都是零星的孤兒貓,未及讓媽媽帶大并傳授任何技藝,不過這半點不妨事,吃飽喝足仍然不礙做個優(yōu)異的獵人。獵人名單中一只公貓都沒有,雄性貓科大抵都如此,難怪紫微斗數(shù)天同坐福德宮的女兒盟盟曾建議我,下輩子投胎記住要做只雄性貓科,更好能指定項目做獵豹,據(jù)說他們終生只需玩樂。
家里的貓史上,排名一二的捕獵高手應該推花生和納莉?;ㄉ沂秦埻醭形ㄒ坏奈鋭t天或凱薩琳女大帝,之前,之后,再沒有。
花生晚她兄長金針、木耳大半年撿到,但幾乎可確定是附近一只獨眼老母貓先后兩胎所生?;ㄉ前椎诅殍X?,所以比真正的三色玳瑁貓要頎長許多,企形臉,骨架大而又瘦骨嶙峋。依例,在她快發(fā)情前做了結(jié)扎。那時的家中,老弱婦孺貓七八只,唯有針針適合做貓王,同胞胎的木耳幼年一場高燒燒壞了頭殼,只空長一副俊美模樣,以為自己是狗,天天與狗族為伍,且認一只體型超小的母狗妞妞做媽,出門進門晨昏定省,耐心地舔舐狗媽媽的頭臉。針針大多時征戰(zhàn)求偶在外,領(lǐng)土非常廣,闊及數(shù)個山坡新舊社區(qū),往往外出十來天才抽空返家療傷休養(yǎng)。于是家園周遭的領(lǐng)土保衛(wèi)由花生接管。
花生鎮(zhèn)日搜巡整條巷弄,把那甚至是慕她美色(雖結(jié)扎了仍有氣息)而來的公貓們打得哀嚎逃命半點不領(lǐng)情,花生也看不起家中的貓族,她常坐在家中高處,怒目四下,喉間發(fā)著怨怪牢騷聲,連狗族都個個膽寒畏縮,貓族小的們天真無邪只顧追打廝鬧,老弱的昏睡終朝,不時還有那頭殼壞去的木耳哥哥趁其不備來叼她脖頸做出求偶動作……
花生何以解憂?唯有打獵。
她輕易銜回蜥蜴,又向我們炫耀又同時發(fā)出護食的警戒聲,那蜥蜴是盟盟鐘愛的,我們搶救情急,便撒些貓餅干換她松口,捕獵高手花生鐘愛貓餅干,次次應聲放開只是詐死的蜥蜴專心享用,我們趁此把它送到遠些處放生。
沒多久,事情竟發(fā)展成這般:花生想吃餅干,便打回一只蜥蜴向我們換取,一天好幾回。她吃著餅干(我們猜想),一定暗暗嘆息:“這主人,是怎么回事,這么愛吃蜥蜴!”
終有一回,她打了一只自嘴到尾尖快有一尺的猙獰大蜥蜴,蜥蜴迅猛龍似的滿屋狂奔,不時立定兩足張著大嘴做攻擊狀,這回我們沒一人敢用手或掃把弄去放生,當場兵分二路,一想法將之圍圈在餐桌墻角,另趕忙搬救兵——跑去辛亥國小找上課中的盟盟,還得假裝凝重顏色對校警和老師說,家中突發(fā)緊急事故得要盟盟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