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可饒恕的人嗎？十惡不赦的人呢？你或許會問。難道沒有就是很邪惡、分明就是禽獸的人？這種人難道是可以饒恕的嗎？

我確實(shí)相信世上有禽獸般的邪惡舉動，但我不相信有這些舉動的人是邪惡的禽獸。把一個人貶為禽獸，就等于否定這個人有改變的能力，也等于否定了這個人該為自己的舉動和行為負(fù)起的責(zé)任。

2012年1月，在南非林波波省的農(nóng)業(yè)小鎮(zhèn)莫迪默勒，一個名叫尤漢·寇茲的男子犯下了禽獸般的邪惡暴行。確實(shí)，他的行為窮兇惡極，媒體與該鎮(zhèn)給他冠上“莫迪默勒之獸”的名號。

讀到他的故事令我驚駭，我們?nèi)悸勚?。?jù)稱，尤漢·寇茲拿槍脅迫三名工人輪暴與他分居的妻子，摧殘她的胸部與下體，接著再將她綁起來，強(qiáng)迫她親眼目睹自己的兒子被射殺。尤漢·寇茲聲稱他是因為看到分居的妻子和其他男人有染，一時沖動才會犯下這些恐怖的罪行。盛怒之下，他選擇了報復(fù)之路。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野蠻而卑劣的行為。我們完全應(yīng)該譴責(zé)這樣的獸行。讀到媒體對本案的報道時，深深震撼我的，是記者出于義憤之情稱呼寇茲先生為禽獸。我寫了一封信到《星報》作為響應(yīng)。信中，我主張盡管他確實(shí)犯下泯滅人性、駭人聽聞、禽獸不如的惡行，但他并非禽獸。以禽獸來稱呼他實(shí)際上是輕縱了他，因為禽獸沒有是非對錯的道德觀，也就不能在道德上被定罪，不能被認(rèn)為應(yīng)該在道德上受到譴責(zé)。對所有我們想要以禽獸視之的人而言，皆是如此。不，尤漢·寇茲先生不是禽獸，他是上帝的孩子，具有成為圣人的潛質(zhì)。

這封投書震驚了許多人。但這世上多的是各種各樣已悔改的冷血罪人與犯人，他們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在基督宗教的傳統(tǒng)中，我們常常提起在耶穌旁邊釘在十字架上處死的悔罪者。他犯了應(yīng)該處以極刑的罪，但因為他的懺悔，耶穌向他承諾：“我們將在天堂相見?！彼艿搅藢捤?。圣經(jīng)里有許多原本滿不在乎、違背道德和犯下罪行，但后來悔改過來的人，他們改變了自己的人生，從罪人變成圣人。例如背叛友情、不認(rèn)耶穌（不只不認(rèn)一次，而是三次）的門徒彼得（伯多祿），受到寬恕而成為十二門徒之首。還有基督宗教剛萌芽時曾經(jīng)暴力迫害虔誠信徒的保羅（保祿），后來也成為在異教徒世界中耕耘基督信仰的宣教者。

就讓我們譴責(zé)恐怖的暴行，但也讓我們不要放棄希望，那些所作所為窮兇惡極的行兇者，他們可以改變，而且可能改變。就許多方面而言，這是真相與和解過程的基礎(chǔ)。我們在真相與和解委員會聽到的故事時常令人毛骨悚然，有些甚至慘絕人寰。但我們也目睹了許多了不起的寬恕行為，加害者與受害者不只相互擁抱，而且是當(dāng)眾這么做。當(dāng)下我們相信，人是有可能變好的，此刻我依然如此相信。不只有可能，而且這才是我們的本性，我們每個人都毫無例外。

在請求莫迪默勒鎮(zhèn)民不要以禽獸稱呼寇茲先生時，我從我的宗教信仰中找尋需要的典范。但是，將罪惡與犯罪者區(qū)分開來的能力無關(guān)信仰或宗教，寬恕的能力亦然。寬恕循環(huán)是一個放諸四海皆準(zhǔn)、不分宗教信仰的法則。顯然，在默福和我的信仰當(dāng)中，寬恕的最高模范就是耶穌基督。他就算被釘?shù)绞旨苌?，都還能為折磨他、殺害他的人請求寬恕。但寬恕不一定要有宗教信仰。對某些人來說，有信仰會讓這個過程容易一點(diǎn)。但就如同我們不是為了別人而去寬恕一樣，我們也不是為了上帝而去寬恕。

我在前面說過，如果置身一樣的處境，受到一樣的壓力與影響，我或許也會是希特勒或寇茲。我但愿不會，但我有可能會。我不會認(rèn)定誰是無可救藥的，無論這人做過什么、犯過什么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