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天的培訓班一結束,我已經(jīng)是京腔京調(diào),盡管還有許多細節(jié)需要糾正,但是那個調(diào)兒已經(jīng)大體上對了,我說的已經(jīng)不再是塑料普通話。這是一個革命性的勝利。當我回到長沙臺,我一張嘴,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不就是北京人嗎?
在我學普通話的整個過程中,培訓班是我唯一生活過的普通話環(huán)境,剩下的就是我如何在方言環(huán)境里不受干擾,繼續(xù)把普通話學下去。培訓班的初戰(zhàn)告捷使我信心大增,從此,我下決心在生活中不再說方言,我為此而鼓足了勇氣。當我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人面前突然改口用普通話喊爸爸媽媽的時候,那種雞里面戳只鴨的感覺使大家好不自在:我們家來了一個外人吧?妹妹嘲笑我:哎呀,莫那么一本正經(jīng),赫死人(方言:嚇死人的意思)!在同學和鄰里之間就更尷尬了:昨天說話還蠻正常的,今天就“拽”起來了。我在同學聚會的時候聲明:為了職業(yè),我必須改口,請大家理解;如果硬是別扭,難以適應,我就只有得罪大家了。好在我的同學很寬容,盡管他們非常難受,他們還是忍著聽覺神經(jīng)的痛苦沒有把我拋棄。記得有個男同學實在忍不住,就對我說:哎呀勒,徐俐耶,多謝你老人家講長沙話咯,受不住嘞。我想,最初的聚會一定是變了味兒的,真的不好意思。
有個哥們兒說我,徐俐一旦做件事情,那件事就變得很神圣。對于學純正普通話,我確實下了相當?shù)墓し?,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改語言實際上是改一種思維習慣,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許多東西都會不知不覺地隨之改變。比如,因為普通話是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所以我喜歡一切京腔京韻的東西,我練聲的時候一個經(jīng)常唱的段子,就是駱玉笙先生的“待從頭收拾舊山河”。2003年中央臺的春節(jié)晚會,我唱了一段單弦,沒有二十多年前對京韻的偏好,我斷然不敢張嘴登臺。與之相反,我排斥所有的長沙方言藝術,比如湘劇、花鼓戲、長沙彈詞等等。排斥的結果是,前三十年呆在長沙,唱什么都著調(diào),唯獨不能碰花鼓戲,一碰就跑調(diào)。現(xiàn)在回想這些,自己都覺得像編的故事。我是從骨子里把方言放棄掉了,在很多年里,無論對誰,我再沒有說過一句長沙話,那可是我出生以來就印在血液里的母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