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培太，三十歲，一表人才，就是肩膀有點歪，眼睛有點斜，不過都不太明顯，不細看看不出來。他原來是永定門外一個大地主家的公子哥兒，吃喝嫖賭無所不好。他老子是個白面兒鬼。爺兒倆沒幾年就把一份家產(chǎn)折騰干凈了。他爹一天不抽白面兒就過不去，不久就蹬腿死了。白培太在鄉(xiāng)下混不下去了，來到天橋找飯轍，因為他小時候跟著家里的先生讀過《易經(jīng)》和另外幾本星相書，就在天橋擺了個卦攤。可是，因為他沒摸到天橋星相界“使腥兒”騙人的奧妙，所以他的卦也就算不“靈驗”，還是混不下去。趕巧了，白鐵嘴正想雇個“貼靴的”，就看中了他。白培太一聽說天橋星相界的頭面人物要雇他，當然愿意，連忙答應(yīng)下來。

可是，他不知道這“貼靴”的是個什么角色，怎么個干法。經(jīng)過白鐵嘴的指點和訓練，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天橋算卦相面的，凡比較有名氣的賺大錢的先生，都雇有貼靴的，也有叫“敲托的”，實際上就是欺騙顧客的同伙人。貼靴的具體任務(wù)是：在先生給人算命時，貼靴的擠在人群里看著，人家以為他是看熱鬧的呢。當先生請客人背著他把“兄弟幾位，兒女幾人”寫在紙條上或者石板上時，貼靴的混在人群中早已看在眼里。先生在里頭算，貼靴的在外頭看，然后貼靴的打暗號給先生，那先生的卦就“靈驗”了。白鐵嘴給白培太規(guī)定的暗號是轉(zhuǎn)動眼珠，“左一、右二、三不動，四上、五下、六轉(zhuǎn)圈?！碑敯着嗵辞迩筘匀藢懙膬?nèi)容后，便站立起來，面對白鐵嘴，裝作東張西望的樣子，用眼珠所視方向為暗號，傳遞信號。

那天，范老媽子來給巧貞算卦挑出閣日子時，白鐵嘴讓那位瓜皮小帽老頭到人圈外頭寫清自家人口，老頭剛一停筆，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白鐵嘴已在圈內(nèi)將老頭家中人口情況說了個一清二楚，驚得全場看客齊聲喝彩，就是白培太配合白鐵嘴表演的，不過別人誰也看不出來罷了。由于白培太個頭高，送暗號方便，人又機靈，與白鐵嘴配合得很好，白鐵嘴的名氣更大了，生意也更加興隆。白鐵嘴見白培太家里頭沒有什么人，又和自己同姓，就認白培太做了干兒子。白培太也知道白鐵嘴是個太監(jiān)出身，什么親人都沒有，手頭又有點錢，便心甘情愿地給這個鐵嘴太監(jiān)當兒子。

從此，白培太手頭漸漸寬裕起來了，不但吃喝不愁，穿著講究，還時不時地去華清館逛逛去。在華清館結(jié)識了陳淑蘭，二人你貪我愛，干脆一塊兒到了白鐵嘴家里，天天沒黑沒白地鬼混，成了夫妻。這下白鐵嘴可高興了，他摸著光下巴笑道：“家有梧桐樹，才能招來鳳凰鳥啊。”白鐵嘴不但能時常與干兒媳婦親熱親熱，還能讓干兒媳婦配合自己騙人。那天白鐵嘴給瓜皮小帽的老頭算完家中人口，突然跑進人圈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女人給白鐵嘴磕頭，口稱白鐵嘴預(yù)先就算出她丈夫的死期，果然她丈夫如期而亡。這一幕表演，正是陳淑蘭和白鐵嘴事先安排下的，那個披麻戴孝的女人正是陳淑蘭。這個陳淑蘭在華清館當自混妓女時，就與靠賣華工發(fā)了財?shù)年懘蠖亲咏煌^一陣子?，F(xiàn)在見白鐵嘴為陸大肚子暴死而傷心落淚，也勾起了她自己對陸大肚子的思念。

這時，前院忽然門響了。陳淑蘭從白鐵嘴的懷里掙脫出來，一掀門簾，朝里間屋走去。進來的是白培太。他滿臉喜色地對白鐵嘴說：“爹，您放心吧，我已經(jīng)把陸大肚子家的那個外鄉(xiāng)口音的女人帶到華清館去了。黃宛氏一見那小娘兒們可高興了，一個勁兒地夸她長得俊?！?/p>

“是嗎？那敢情好。”白鐵嘴問道，“陸家的人沒攔你呀？怎么這么順手呀？”

“爹，您不知道?！卑着嗵珳惤阻F嘴說，“陸家亂套了。姓陸的害人太多，如今落了這么個下場。他那尸首在前院讓太陽曬著，招了不少蒼蠅。他那三個老婆跟幾個孩子在各屋翻箱倒柜搶錢財細軟，數(shù)那個三老婆厲害，各屋來回躥，誰也不是她的個兒。我乘他家亂成一鍋粥，找到了唐楊氏。您瞧順手不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