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說是有心事的女子,可知年紀不大,至多不過二十多歲,容貌決不丑陋。并可知道她的樂器,是由受明師所傳?!?/p>
“可能是什么娼妓在那里陪客侑酒么?”
陶子文道搖頭道:“不是,不是,世間恐怕沒有這么文雅的娼妓,就有也是由宦家小姐淪落入煙花的?!辈芏⒌溃骸凹毬犨@聲音,好像是從靠我們這里的江邊發(fā)出來的。我們何不順便去探尋一番,看看陶先生所料的究竟是也不是?”
陶子文道:“那也使得?!?/p>
二人走下黃鶴樓。開船沿著笛聲溯流而上。走不多時,見一處泊船所在,原來笛聲就是此船上傳出來的。
曹二虎的大船靠著此船停穩(wěn),他與陶子文看鄰船的窗門都已敞開,見艙里堆積了許多箱篋,箱上都貼著封條,卻看不出封條上寫了些甚么字。艙上首安放了一張床,床上枕席皆異常精潔。床前一張小幾,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女郎,盤膝坐在幾旁的一張湘妃竹榻上,一支笛子握在手中,已??诓淮盗耍瑐绒D臉向坐在床緣上一個年齡稍大些兒丫環(huán)打扮的女子說話。只見那握笛女臉上并無脂粉痕跡,然而修眉美目,皓齒朱唇,天然絕麗。因兩船緊靠著船舷停泊,曹、陶二人所立之處,相離那床不過一丈遠近,女郎說話的聲音雖低,因為沒有關閉窗門的緣故,也能聽得分明。只聽得坐在床緣上的女郎悠然嘆著氣,說道:“去依靠人家的事,總是為難的。此去也只好聽天由命罷,就是林家不能相容,也不見得便是不了之事,到那時再作計較。”
遂即聽得坐在湘婦榻上的丫環(huán)道:“我們此去,雖說是勢不得已,才去依靠他兩老人家,我想您的姨母姨父決不至存心歧視。小姐盡管放心?!?/p>
“父親在綿州的時候,我的年紀雖小,還記得姨父姨母帶著海哥到衙門里住了一年半,臨行還向父親借了三千兩銀子。那三千兩銀子借去以后,聽說姨父很得了幾個闊差事,卻不曾聽說歸還銀子的話??梢娙饲榈o論那銀子還了沒有,姨父曾向我家借銀子的事,總是確實有的。我們于今并不圖沾他家的光,只圖他兩個年老的至親,照應照應,若還不能相容,就未免太不念我父母的舊情了?!?/p>
那丫環(huán)道:“小姐快不可將這些事擱在心里,到林家之后,萬一不留神說到這些事上面去了,傳到您姨父姨母耳里,定要背地責備您不懂事。”丫環(huán)說到這里,偶然回過頭來,好像已覺得鄰船上有人偷看的神氣。當即立起身來,順手將這邊的窗門推關了。窗門一經關上,說話的聲音便聽不明晰了。二人只得縮身進艙。
曹二虎嘆道:“陶先生的本領真不差,估量得和親眼目睹一般。她說她姨父姨母在她家衙門里住了一年半,又借去了三千兩銀子,可知她確是官家小姐。”
陶子文道:“剛才聽說她的父親在綿州做官。若是她姓柳的話,她的父親我倒是熟識的。我那時在綿州一家富戶做館多年,所以知道綿州的知州叫做柳博品,外號叫做柳剝皮?!?/p>
曹二虎問:“柳剝皮?難道這姓柳的知州為官刻薄,貪婪殘酷?”
“那倒不是。但他初來綿州做知州時,捕快拿著一個著名女賭痞,他坐堂問了幾句,就向左右的衙役喝道:‘把她的褲子剝下來打屁股。’因為咱們大清朝從來沒有抓著女人打屁股的事,衙役都不知所措,遲疑不敢動手。他更發(fā)怒喝道:‘褲子不能剝嗎?本縣還要剝她的皮呢?!癁榱诉@句話,又套著他名字的諧音,從此便落了個柳剝皮的外號。后來聽說他自己又設計了打人的小板,兩面都有許多半寸長的小尖丁子,打在人身上血肉橫飛,不到十幾板,就得剝去一層皮肉。被施刑的人無不對他恨之入骨,所以他這柳剝皮的名聲就叫響了。不過他做官雖是平庸,但并未有什么過于惡劣的官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