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的啟蒙教育

金克木的三哥成績優(yōu)異，從全省最高學(xué)府畢業(yè)后，有一段時間暫時待在家里。正好大嫂已將《三字經(jīng)》教完，便宣布：“從今以后，孩子改由三哥教。 ”

三哥是接受過新式教育的，所以教學(xué)方法也就大不一般。他對弟弟說：“你念完了《三字經(jīng)》，照說應(yīng)當(dāng)接著念《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不過，我看你還是先跟我讀這本書吧。”這樣，金克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xué)習(xí)中國第一套新式教科書——戊戌變法后商務(wù)印書館編的《商務(wù)國語教科書》。“書中文體當(dāng)然是文言，還很深，進度也快，可是每課不長，還有插圖。里面有破除迷信的課文，也有故事。 ”（金克木：《舊巢痕 • 描紅》）

三哥的教育方法能調(diào)動起金克木的積極性。他先讓弟弟自己看，有不認(rèn)識的字就問。見里面沒有弟弟不認(rèn)識的字了，他才一句一句教弟弟讀，讀完了，問弟弟懂得多少。

文章是用圈點斷句的。金克木在最初認(rèn)字的時候就猜測文章的意思，知道了一點。等跟著三哥讀一次后，又懂了一些意思。于是三哥一問他，他馬上說出這篇文章的大意。

三哥接著挑出一些難解的句子要弟弟解答。如有答不上或答不對的地方，三哥便解答或糾正，然后讓弟弟自己念，念熟了背給他聽。這便是一節(jié)課的全部。

金克木晚年時還記得三哥教《鷸蚌相爭》時的情景。原文是教科書下冊第65課，左右兩幅畫，一幅為鷸蚌爭斗，另一幅則是漁翁背著筐滿載而歸。配圖文字為：

蚌方出曝，鷸啄其肉。蚌合而鉗其喙。鷸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語鷸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鷸。兩者不肯相舍，漁夫見而并擒之。（莊俞等編寫、張元濟校訂：《商務(wù)國語教科書》）

讀完文章后，三哥問金克木：“鷸和蚌互相銜著對方，怎么還有嘴說話，而且說人話？”

金克木愣住了，答不上來。

三哥告訴弟弟：“這是寓言。對話是作文章的人代擬的。以后讀的書中這類話多得很，不可都當(dāng)真。這是假做動物說人話。說的是人，重要的是意思，是講給人聽的。 ”（金克木：《學(xué)讀書》）

金克木學(xué)得津津有味。而他的三哥則有很多時間念英文、彈風(fēng)琴、做體操……金克木間接地學(xué)到了一些知識。

過了一段時間，聽說大哥很快就要回家了，《國文教科書》正好也學(xué)完了，三哥趕緊改教《論語》。為了應(yīng)付大哥回家后的考核，三哥自己也在桌子上堆上一大摞線裝古書，并開始磨墨寫毛筆字了。

因為念過《三字經(jīng)》，里面有這樣的話：“論語者，二十篇，群弟子，記善言”，所以對《論語》及其作者孔子便都有初步的了解。三哥又進一步告訴弟弟：“這才是必讀的真正的‘經(jīng)’書，是最重要的必須熟讀的書。從前要想做官，都必須背會此‘經(jīng)’，除大字外。連批注之類的小字都必須背。我現(xiàn)在只要求你認(rèn)識其中的字，能連續(xù)背下去。”說完這些話，三哥還特地強調(diào)：“大哥回來后要考你的。”金克木點點頭。其實，他的年齡還小，自然不會在意這些。

三哥未教《論語》之前，本來還有點緊張，生怕弟弟背不好無法向大哥交代。不料，第一天，他本來只想教一句，而弟弟念得快，馬上就把第一篇的三句話背會了，而且連其中最難的字也輕而易舉地認(rèn)會了。沒過幾天，弟弟毫不費力地將《論語 • 學(xué)而》一章全部背完，背完后就跪在椅子上看他寫大字。如此一來，反而像弟弟在監(jiān)督哥哥讀書寫字一樣。三哥不便趕弟弟走，于是在弟弟讀書的方凳上也放上硯臺、筆、墨及字帖，讓弟弟“描紅”練書法。日子一長，金克木不僅把《論語》從頭背到尾，而且執(zhí)毛筆寫字也不困難了。

再后來，金克木 6周歲的時候，已背熟了《四書》，打下了很好的國學(xué)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