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張?zhí)鞄熆梢孕?(1)

傳統(tǒng)下的獨白 作者:李敖


6月14號的臺北《征信新聞》上,有這么一條消息:

延續(xù)道教傳統(tǒng)·張?zhí)鞄熣埩⑺?/p>

[本報訊]由江西來到臺灣現(xiàn)在臺灣設(shè)立天師府的張?zhí)鞄煹诹鷮O,近曾向內(nèi)政部申請立嗣,以便延續(xù)道教的命脈與張?zhí)鞄煹臒熁稹?/p>

據(jù)內(nèi)政部的一位官員說:張?zhí)鞄煹诹鷮O,系大陸撤退來臺后,政府為體恤其忠貞,曾由其主管全國宗教業(yè)務(wù)的內(nèi)政部,每年編列二萬四千元的預(yù)算,作為天師府的津貼費用,五年以前,增加為每年三萬六千元,去歲再增加為四萬八千元——月支四千元新臺幣。

但由于張?zhí)鞄煹诹鷮O迄今尚乏子嗣,而其本人年事已高,為延續(xù)道教命脈及繼承天師煙火計,勢須立嗣,故天師第六十三代孫,呈文內(nèi)政部,準(zhǔn)其收養(yǎng)子嗣,內(nèi)政部對其所請,已做慎重考慮。

看了這條消息,我不能再忍耐了!我必須要說:張?zhí)鞄熆梢孕?!不但張?zhí)鞄熆梢孕耍渌磺心冒傩斟X、吃祖宗飯的人——不管他是孔子之裔也好、曾子之后也罷——都可以歇歇了!

我說張?zhí)鞄熆梢孕?,并不是說他不必立子嗣、延煙火。他自己生不出兒子,想找個別人的兒子過繼,這是他的自由,我不能干涉,就如同他要登壇作法、煉汞燒丹,我不能干涉一樣;但是他為了過繼個兒子,竟要政府移轉(zhuǎn)預(yù)算,用老百姓的稅捐來延續(xù)他們那“一道青煙”,這就未免得寸進尺了!自張?zhí)鞄熈詠?,一直是老子生兒子、兒子生孫子,生生不息的,很少有“及身而絕”的前例,故向歷朝各代的政府討便宜,政府慎于傳統(tǒng),沒有話說;但是這回就說不過去了,過繼別人的兒子,照我們現(xiàn)代的法理,顯然已經(jīng)沒有“血緣”關(guān)系了,顯然已失掉了他們血液里的“道性”,顯然不該再拿政府每月四千塊的干薪了——顯然不值得“內(nèi)政部”“慎重考慮”了!

張?zhí)鞄熯@次史無前例的“申請”,引起我一點探源的興趣。我翻開歷史書,一下子便查到三個張?zhí)鞄煟?/p>

一、張魯——《后漢書·劉焉傳》:“(張)魯……祖父陵,順帝時客于蜀,學(xué)道鶴鳴山中。造作符書,以惑百姓。受其道者,輒出米五斗,故謂之‘米賊’。陵傳于衡,衡傳于魯,魯遂自號‘師君’?!?/p>

二、張修——《三國志·魏書·張魯傳》注:“(張)修為五斗米道……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為常,故號曰‘五斗米師’,實無益于治病,但為淫妄……”

三、張角——《后漢書·皇甫嵩傳》:“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奉事黃老道,畜養(yǎng)弟子,跪拜首過,符水咒說,以療病?!?/p>

由此可見,一開始,道教的老祖宗就出了雙胞案或三胞案,也許是四胞案,反正不管是幾胞案,殺殺砍砍做做密醫(yī)以后,最后總算定于一尊了。

張?zhí)鞄熂热恢饾u確定,自然要附會出個體面的祖宗來。首先他們抬出來老子,可是老子姓“李”,是我們本家,只適合做祖師爺,不適合做祖宗。于是他們向上追,直追到歷史上第一個姓“張”的大名人——張良(子房),算是認(rèn)了親。所以宋人陳元靜在《漢天師家傳》里指出:

真人諱道陵……留侯子房八世孫也。

光彩的祖宗既然發(fā)掘出來,澤及子孫的局面自然就此宏開。宏開的場面起初并不太好,因為鬧了派系。馬端臨《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中就談道:

道家之術(shù),雜而多端……蓋清凈一說也;煉養(yǎng)一說也;服食又一說也;符箓又一說也;經(jīng)典科教又一說也。

這些派系林立的分歧,最后總算好轉(zhuǎn)。慢慢地,他們洗掉了“黃巾賊”的干系,偷來了《周易》、“老莊”的心法,形成了丹鼎派和符箓派。在兩晉南北朝時代,勢力逐漸膨脹,開始朝上流社會里鉆。趙翼《陔余叢考》記“張真人”中說:

魏晉以來,但私相傳授,而未尊于朝廷。世說注郗愔與弟曇奉天師道,此人間奉道教之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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