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1903年3月28日。這是我們的動蕩時代?!堵芬捉z》的首演已成為過去了。一部天才的杰作。
夏龐蒂埃絕對是一個放蕩不羈的文人。我們結(jié)下了友誼。
他的行為舉止不雅。他往桌子下面吐痰,咬指甲,他按一個人的膝蓋或用胳膊碰碰來表示點(diǎn)什么,昨天晚上他在包廂就這樣做了,他碰碰我的腳,讓我注意《特里斯坦》是多么美。但他多半與一個完全別樣的階層的人交往,我覺得他并不壞。他是一個奇怪的人。
他說,馬勒和我是兩個孩子。他很愉快與那些說真話的人交談。
他獨(dú)特地講述了他的創(chuàng)作。在他心中先是產(chǎn)生了一幅畫,隨之出現(xiàn)了音樂,最后是語言。人們能感覺到的。在第一次排練之后我對馬勒說:“夏龐蒂埃是一個畫家,像一個音樂家一樣的畫家。”他沉醉于他的成功。他談及他的音樂,就好像音樂是他的情人。他唱《路易絲》中的一些音樂,如他剛寫出來似的,他有著巨大的演員才能。
他對我說:有這樣一個偉大的丈夫是一種巨大的幸福。
他對馬勒談及我:“您有—— 一個女孩,光明—— 清純,春天—— [1] 這是我們藝術(shù)家需要的。”
我的房間成了花叢。在漂亮的飄帶上寫著:“獻(xiàn)給馬勒夫人,維也納的優(yōu)美的繆斯,蒙馬特爾繆司的感謝。”[2]
他講述道:樂隊的成員都非常窮。開始譜寫《路易絲》時,曾達(dá)到這樣一種狂熱的地步:他不再走出家門去吃東西去弄錢。由于饑餓而生病,完全沒有力氣,但是他繼續(xù)寫下去,因為他離不開工作。沒有人貸款給他,他一文不名,其間他丟掉了在樂團(tuán)的職位,只有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賣牛奶的老人每天給他送去一升牛奶。后來他讓這個賣牛奶的人把總譜遞上去,過了一夜他就成了一個名人。首演在巴黎獲得巨大的成功。他坐在作者專用的包廂里,身邊是那個身穿罩衣、腰系圍裙的賣牛奶的人。夏龐蒂埃是一個社會主義者,他要我信仰社會主義。他建立了一個工人音樂學(xué)院。它叫“Mimi Pinson”[3]。這所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在《路易絲》首演之后給他發(fā)來了一份長長的電報。
夏龐蒂埃講道,他完成了一部全新的歌劇。它會是很美的,但是當(dāng)他再次彈奏它時,他清醒了,這原是瓦格納的。他把它毀掉了。他的額頭上有著天才的標(biāo)記——誰有眼睛,誰就能看得出來!
巴黎:1926 年11 月。我試圖去見夏龐蒂埃。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知道了他的地址。人們告訴我:“噢,他早就死了。”但在奧地利領(lǐng)事館,人們給我打聽到了他的住處。我去了。巴黎的郊區(qū)。我登上一個陡峭的樓梯。一個腳步輕盈的女人走了下來。我問:“夏龐蒂埃先生住在這里嗎? ”她說:“是的。”“他是不是在家?”“噢, 不,他不在家,夫人。”于是我又下了樓梯。我真想再次看到他。他的情況比死還要糟糕。人們向我講述了他最為離奇古怪的事情。或許他過的只是一種自由自在的、市民們都難以理解的生活?[4]
[1] 原文中這幾個詞系法文。
[2] 原文系法文。
[3] 法文,意為可愛的小燕雀。
[4] 現(xiàn)在,1939年,我又見到了夏龐蒂埃。他還是老樣子。他講述的事情都是驕傲的或者是傲慢的。他仍是同樣的年輕,就像他的《路易絲》在頭一天演出時那樣。——阿爾瑪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