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狼籍。整個屋子里只有巴掌大的一個地方還容足,媽媽輕輕地把阿里放在那里?,斃麃喣樊吘惯€小,懵懂地睡了。媽媽把正熟睡的她抱到了弟弟旁邊。
“我們來收拾一下吧!”媽媽說道。于是她們開始慢慢地將屋子整理成原樣。帕瓦娜的后背和腿都疼痛不堪,媽媽也只能彎著腰,慢慢地收拾著。
媽媽和努莉亞把被扔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一放回柜子里。帕瓦娜則把掛在廁所里鉤子上的掃帚拿下來,將灑得到處都是的飯粒掃到一起,又拿了塊布擦凈潑出來的茶水。托沙克被割壞了,還可以重新縫補好,不過那都是明天的事了。
屋子終于收拾好了,就是少了爸爸。一家人希望一切如舊,大家把被子和毯子鋪在地上,準備睡覺。
但帕瓦娜怎么也無法入睡,媽媽和努莉亞翻來覆去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們也睡不著。每次只要有一點聲響,她就以為是爸爸或是塔利班回來了。每一次動靜,既讓她充滿希望,又令她恐懼不安。
她想念爸爸的呼嚕聲。爸爸的呼嚕聲一直都很輕,聽起來令人愉快。在喀布爾遭到炸彈密集轟炸的時候,全家人為了安全,曾經(jīng)換過許多處所。帕瓦娜半夜時常會醒來,忘記自己身處何處。但只要聽到爸爸的呼嚕聲,她就知道自己還是安全的。
可是今晚,那呼嚕聲沒了。
她的爸爸在哪兒呢?他睡覺的地方舒服嗎?他會覺得冷嗎?會不會挨餓?會不會害怕?
帕瓦娜從沒進過監(jiān)獄,不過她有親戚曾被捕過。她的一個姑姑因為抗議蘇聯(lián)人占領(lǐng)她的家鄉(xiāng),和好幾百名女學生一起,成為了階下囚。
“如果你沒有什么熟人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那你肯定不是一個真正的阿富汗人?!迸镣吣鹊膵寢層袝r這么說。
沒人跟帕瓦娜說過監(jiān)獄是什么樣子的?!澳氵€小,那種事還是不知道的好?!贝笕藗兛偸沁@么說。帕瓦娜也只好自己想象一番。她想,那里一定很黑,也很冷。
“媽媽,開燈!”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讓她坐了起來。
“帕瓦娜,安靜一點!你會把阿里給吵醒的?!?/p>
“把燈打開,”帕瓦娜輕聲說,“要是爸爸被釋放回來了,他需要窗口的燈光,燈光可以告訴他回家的路。”
“他怎么可能回來?你看,他的拐杖還在這里呢!帕瓦娜,快睡覺吧。這事兒不是你能管的?!?/p>
帕瓦娜又躺了下來,可她還是難以入眠。
這間房子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位置也很高。塔利班為了防止屋里的女人被外人看到,就下令把全國所有的窗戶都涂上黑漆?!拔覀儧]這么做的必要,”爸爸當時這么說,“我們那扇窗戶本來就又小又高,沒人能看到里面?!彼灾钡浆F(xiàn)在,他們都沒有把窗戶漆黑。
天氣好時,陽光會從窗口透進來一小會兒。阿里和瑪利亞姆就會坐在那道光里享受陽光。媽媽和努莉亞也會加入他們,讓陽光灑滿臉和手臂,溫暖著他們。日落時分,陽光就黯然消失。
帕瓦娜想著窗戶可能在的地方,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兒看。今晚太黑,讓人實在難以分清窗戶和墻壁的邊界。她就這樣徹夜睜著眼,直到黎明驅(qū)散黑暗,早晨的陽光從窗口探進來。
早晨的第一道光線照了進來,媽媽、努莉亞和帕瓦娜不再假寐了。為了不吵醒還在熟睡中的孩子們,她們輕手輕腳地起了床,穿好衣服。
她們咀嚼著昨天省下來的餅干,權(quán)當做是早餐。努莉亞本想去洗手間,用里面的小爐子燒水、泡茶,但媽媽阻止了她。“還有一些昨天剩下來的涼開水,喝那個就好了。我們沒有時間泡茶,我和帕瓦娜要去監(jiān)獄,把你爸爸救出來。”她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在說“我和帕瓦娜要去集市,買點桃子回來”一樣。
聽到這話,帕瓦娜驚呆了,嘴上的面包掉到塑料布上她都沒發(fā)覺。不過她沒有提出異議。
帕瓦娜暗自想,也許這次能看到監(jiān)獄是什么樣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