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楊家?!卑⒊蹩隙ǖ卣f。
“你保證?”
“絕對是?!?/p>
“好極了?!彼奶樕暇`放出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氨任蚁胂竦倪€要好。謝謝你,阿初?!?/p>
阿初覺得四太太的話,匪夷所思,令他入墜五里霧中……
楊羽柏,一個地地道道的冒險家,一個經(jīng)歷了晚清崩潰時代的商人,一個處于列強(qiáng)瓜分中國危險時代的銀行家,一個極具深厚文化涵養(yǎng)的人。他自認(rèn)能洞識世界經(jīng)濟(jì)的潮流,當(dāng)這個國家陷入困境和衰弱,當(dāng)日本人的經(jīng)濟(jì)和軍事威脅迫于眉際時,他依然能從容不迫地應(yīng)付自如,一躍而成為經(jīng)濟(jì)舞臺上的臺柱,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地方。
他的臥房布置得古香古色,充滿了與他年齡極不相仿的浪漫色彩。
他已經(jīng)不習(xí)慣大廳里高朋滿座,語喧聲騰了。所以,他躲在自己狹小的私人空間里尋找一些縹緲的幻影,那是他喜歡的女人的影子。來自內(nèi)心的敏感和虛弱,時時困擾著他幽密不宣的世界。
正在楊羽柏享受寧靜的時刻,楊太太來了。她穿了套薄薄的春衫,臉上涂了厚厚的粉,腳下汲了兩只木屐。
“先生,我來了?!彼t卑地九十度鞠躬,楊羽柏能清晰地看見她盤踞在頭發(fā)上紅色絨花的金絲線。那是二十多年前,他買給她的。
“你不用這樣卑躬屈膝?!?楊羽柏說。
“我想用我特殊的方式表達(dá)對先生的愛?!彼穆曇羧崦?,不像年近五十的人。但是,楊羽柏聽到耳里,很不舒服。
“我討厭你鞠躬的姿勢?!?楊羽柏很不客氣。
“我以為你喜歡?!?/p>
“那是從前。英子。”
“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睏钐惓<??!拔业冗@一天,等得太久了。我們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忘記吧,忘記所謂的怨恨,怨恨,會讓你變得自私、狹隘、丑陋?!?/p>
“我還不夠自私、狹隘和丑陋嗎?二十年前我們做了什么?傷天害理啊!這二十幾年來,我一直在痛苦的深淵里輾轉(zhuǎn),我,我連自己養(yǎng)了二十幾年的兒子都不敢正面相對,我還能做什么?我還能為你做什么?”
“你可以做我的男人?!?/p>
“你的臉!你的臉一直在提醒我,告訴我,我是個作惡多端的罪人?!?/p>
“我的臉,是為了你犧牲的。”她沖動地拉過楊羽柏的手,讓他的手撫摸自己蒼白的面頰。“我的臉,一直努力地在幫你掩蓋事實的真相。不是嗎?”
“事實是無法掩蓋的?!?楊羽柏抽回了自己的手。
“事實上,你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碰過我了,我是個女人!”她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拔沂悄愕呐耍 ?/p>
“我從來沒有否認(rèn)過?!睏钣鸢乩涞鼗貞?yīng)。
“那你證明給我看!”楊太太猛地把睡衣脫掉,她雖然青春已逝,但是過度的保養(yǎng),使她的皮膚依舊光滑細(xì)膩。可是,在楊羽柏眼里,白色毛孔里總會溢出猩紅的血,很多年了,他從來沒告訴過她,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碰女人了。
他只要一看到女人的身體,他就會看見血,他唯恐自己會得神經(jīng)分裂癥?!拔也恍枰脨廴プC明對你的忠誠,我已經(jīng)為你付出了人世間最慘痛的代價!你以為,我讓你寂寞孤獨的活著,是利用你的身體對你進(jìn)行譴責(zé)和清算。你錯了,我不碰你,是怕自己傷害你。”
“你說得很動聽,可是我,不相信。我知道,你愛她!”
“不!”
“你從來沒有得到過她!是你殺了她!”
“不是的!” 楊羽柏像困獸一樣紅了眼。
“我告訴你,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你夢寐以求的好消息。她們沒有死!她們一直都活著!”楊太太的臉仿佛剎那間被撕裂了,露出極不協(xié)調(diào)的猙獰面目。
“你胡說!” 楊羽柏咆哮。
“我看見他了?!?/p>
“他?他是誰?”
“你的另一個‘兒子’。二十年來不斷帶給你夢魘的‘兒子’,那個你曾經(jīng)告訴我已經(jīng)死了的孩子。我看見他了,親眼目睹,我真不敢相信……”
“不,不會的……”
“沒有這樣逼真的畫面,活脫脫就是他父親!”
楊羽柏渾身癱軟地坐在了沙發(fā)上,他的額頭在冒汗。
“他們都活著,他們像地溝里的老鼠,一直潛藏在陰暗的角落,等待時機(jī),撕嚼我們的肉,痛飲我們的血,他們等了二十多年,你認(rèn)為他們會善罷甘休嗎?”
“你危言聳聽?!?/p>
“這個人必須死?!?/p>
“我們還不知道他是誰?!?/p>
“我這里有他的名片,你要不相信我的話,自己親自去看看病。也許,能把頑疾給根除了?!?/p>
楊羽柏沒有了絲毫斗志,他接過了英子手上的名片。
“還有一件東西,我想你一定會感興趣?!睏钐恢裁磿r候,手中拎起了一只鞋子,當(dāng)楊羽柏看見這只鞋子的時候,臉色大變,倉皇至極,恐懼萬分。
那是一只漂亮的水晶鞋。
“你記性很好,還認(rèn)得此物?!?/p>
“你從哪里得來得?”
“家里的草坪上?!?/p>
“鬼使神差,鬼使神差?!?楊羽柏喃喃自語。
“鬼蜮伎倆!是鬼蜮伎倆。”
“她來了?” 楊羽柏的瞳孔幾乎要鼓爆了。
“應(yīng)該是,‘鬼’來了?!?楊太太說的陰森又曖昧,她充滿鬼氣的眼睛里閃著鬼火般的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