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去了?！币娝换卮?，她放棄了詢問。

“卿塵。”夜天湛在她轉(zhuǎn)身時低聲叫了她的名字。

紫竹傘撐開一半，幾點雨斜斜地落上傘面。

暮靄沉沉，卿塵回眸望他，見他目光遠(yuǎn)遠(yuǎn)地投向迷蒙天際：“你可知道，我的王妃，本該是靳慧的姐姐？”

卿塵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此事，不解地?fù)u頭。

夜天湛從天際收回目光：“當(dāng)朝靳家正室所出的二女兒，士族之中有名的才女，靳慧的姐姐靳菲。我曾經(jīng)很欣賞這個女子，才華似錦，品貌端莊，當(dāng)時父皇將她指做我的王妃，我們也算情投意合，天都之中傳成一段姻緣佳話?？墒撬诖蠡閮商烨斑M(jìn)宮，回府后飲鴆自盡，當(dāng)夜靳府便傳出女兒暴病而亡的消息。后來我的妻子便換做了靳慧，因是庶出封了側(cè)妃?！?/p>

卿塵心里一沉，從未聽說過他和靳慧還有這樣一段故事，不由得問道：“她為什么？”

夜天湛嘴角輕輕牽動，似笑非笑：“我一年后方才知道其中緣由，只因她身患不孕之癥，母妃知道后召她進(jìn)宮不知說了什么，她便飲鴆自絕了。”

卿塵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夜天湛突然轉(zhuǎn)身直視她：“若是你，會不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她幾乎被這句話問住，隨即毫不猶豫地一搖頭：“我？怎么可能？”

夜天湛一笑：“所以我要的你能給我。我身邊的所有女子，她們身上有著共同的一種難以明說的東西讓我厭倦，似乎總是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遠(yuǎn)得人根本就不想走近。而你沒有，我從一見到你便覺得你就在身邊，但偏偏實際上，你總是一步步躲著我，甚至離我越來越遠(yuǎn)。”

卿塵選擇了沉默。

夜天湛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手輕觸她的臉龐，用那溫潤如玉的聲音低低地問：“若我愿盡我所能給你你想要的，你可愿答應(yīng)？”

他手心的一點雨水在卿塵臉上留下了細(xì)微的涼意，那一瞬間她仿佛只能聽到整個世界雨絲落下的聲音，淡淡的、靜靜的，如同他語氣中的可以包容一切的溫柔。她被他說出的話震驚了，那短短幾個字后面意味著什么她一時間無法估計，在大腦幾乎變得空白時她輕輕向后退了一步，一陣細(xì)雨打來，讓她恢復(fù)了清醒。

她抬眸，在雨中露出一個冷靜到可謂無情的微笑：“我不會，你也不會。我不會去傷害別人，你也做不到?！?/p>

夜天湛收回手：“你怎知我做不到？”

卿塵淡淡道：“因為你不僅僅是夜天湛，還是天朝皇子，更是多少人眼中的湛王殿下?！?/p>

夜天湛愣了片刻，突然嘆了口氣，而后揚起嘴角：“你的確和她們每一個都不同。”

卿塵亦保持著微笑：“或許我可以看作這是你的夸獎?！?/p>

“你可以不走?！憋L(fēng)神如玉，溫文爾雅，些許的情緒波動之后，他又變成了朝堂上眾人前的湛王。

卿塵搖頭：“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p>

“很重要？”

“或許吧?！鼻鋲m想了想答道。

“可要我?guī)兔?？?/p>

卿塵再搖頭。

“你曾說自己無處可去，此時又要去哪兒？”

“我也說過天下之大，不是嗎？”卿塵暗擰眉心，每當(dāng)夜天湛溫雅背后的銳利出現(xiàn)，總需要她盡全力去招架，即便這銳利是很久也難得一見，她相信任何人也不愿應(yīng)付眼前這樣的他。

夜天湛失笑：“看來我這里是不能待了?！彼詰阎腥〕瞿莻€裝著冰藍(lán)晶的小玉盒，遞給她道：“送給你的東西，豈有收回之理？”

卿塵看著他輕輕將玉盒托于掌心，她雖然很想要那串晶石，但記起靳慧的話還是搖頭道：“這是給……”

“這并非給什么王妃所備，”夜天湛打斷她的話，“不過是送你而已?！?/p>

卿塵皺眉，抬眸看夜天湛的神色。以這些日子對他的了解，每當(dāng)他眼梢微微上挑之時，便是有什么事情下定決心不打算再更改，而這正是他臉上現(xiàn)在的表情。

她攤開手掌任他將玉盒放入手中，微涼的晶石握上去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

“無論何時，你可憑這冰藍(lán)晶在任何一家殷氏錢莊提取足夠的銀錢，當(dāng)我送給你的禮物?！币固煺康馈Ｋ哪赣H殷貴妃來自富甲一方的殷氏門閥，天朝銀錢流動十有過半與殷家有關(guān)，伊歌城幾乎所有的錢莊亦都在殷家名下。

卿塵待要說不需要，卻又想反正自己不去取用就是，何必當(dāng)面拒絕他的一番好意，便道：“多謝你?！?/p>

夜天湛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后向亭外雨中走去。待到她身邊，腳步一緩，低聲嘆道：“卿塵，我不管你是誰，這世上只有一個你，但愿有朝一日，這冰藍(lán)晶真的能成為湛王妃專有的飾物?！闭Z氣中帶了無盡感慨，舉步?jīng)]入雨中。

卿塵失神地望著白玉橋上夜天湛越走越遠(yuǎn)，雨意下漸漸模糊了的身影像是他的眼睛，淡淡的，無端的憂郁。

有時候拒絕一個人的愛，幾乎比愛一個人還要難。

情不重不生娑婆。紅塵之中偏偏有幾多執(zhí)迷不悟，人人超脫不得一個“情”字，生生世世千百年輪回的糾纏，終究苦苦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