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久了并未覺得不妥,現(xiàn)在卿塵反而察覺有些異樣。這些話,本是丈夫在外忙碌一天,回家在溫暖的房中松散下來時只有對妻子才會說的。大事小事有的沒的難的易的喜的煩的,有一個人傾聽著,回以一個淡淡的關(guān)懷的笑容,一句體貼的輕柔的話語,便足夠令疲憊盡去,安于相對一刻的欣然。
而他將這樣的話對她說,他的妻他的妾都不會見到聽到這樣的他,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瀟灑自如政績斐然,依于他挺立的身姿。
夜天湛見她盯著自己出神,低聲道:“卿塵?”
“?。俊鼻鋲m回過神來,對他抱歉地一笑,“禮部在你職中,那不是更忙了?”
夜天湛若有所思地看她:“等五皇兄隨軍回來,我交了京畿司的差事便可松散幾日?!?/p>
卿塵點(diǎn)頭道:“你難得空閑,到時候該好好輕松一下?!?/p>
夜天湛道:“往下深秋時分就到了縱馬巡獵的好時候,我們不妨去御苑待上幾天,聽十二弟說你的騎術(shù)大有長進(jìn),屆時可別讓他失望?!?/p>
卿塵微微垂眸:“這一次,可能真的要讓他失望了。”
夜天湛笑道:“你的云騁不是早贏過他的追宵嗎?”
卿塵搖頭:“不,我是怕沒機(jī)會和他比試騎術(shù)了?!?/p>
夜天湛眸中笑意微微一斂,看定了她。
卿塵避開了他的眼光,去看那越來越急的雨幕。閑玉湖上隱約已見初秋的凋零,曾經(jīng)飽滿的花朵卸了紅妝,急雨打在殘存的荷葉之上,激起一層淡碧色的煙雨。
“我是來向你告辭的?!痹S久的沉默,卿塵終于開口,“我想我應(yīng)該走了?!?/p>
這話音落后,兩人又陷入無聲的安靜之中。
卿塵輕輕扭頭看夜天湛,卻猝不及防遭遇了他的眸光。那眼底仿佛被晴衫映透,清藍(lán)一片,這滿天滿地的雨都似落入了他的眼中,帶著某些叫人無法琢磨的神情,叫人無法對視的溫潤和那一點(diǎn)兒深藏的無奈,或者說,憂傷。
而這一切只在瞬間,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淡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我魯莽了?!?/p>
卿塵搖頭道:“抱歉,我并非有心讓你失望?!?/p>
夜天湛面上早已恢復(fù)了之前的俊朗平靜:“她沒有說清楚原因,所以我想來找你,可走到這兒,又覺得不知要問什么?!?/p>
卿塵手指隨著手中紫竹傘柄細(xì)致的花紋輕輕撫動,暗暗嘆了口氣:“你我不是屬于一個世界的人,你要的我給不了,我要的你也給不了,便不如不要破壞本來還有的美好?!?/p>
夜天湛手微微一抬,又放了下來:“卿塵,你到底是誰?”
聽到這話,卿塵突然淡淡笑起來,似無聲無形嘲弄什么,她答道:“我也不知道。”
夜天湛終于皺了眉頭:“你也不知道?我看不透你,連莫先生都看不透你,而你說不知道。”
卿塵伸出手讓雨滴噼噼啪啪在手掌敲落:“是的,我不知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夜天湛平靜的神色下不打算給她空隙逃避,再問。
“我要的?”卿塵面無表情地盯著空曠處,“還可不可以回答不知道?”
“不。”
“或者你該告訴我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p>
“我只是要我想過的日子……”卿塵頓了頓,很認(rèn)真地說,“和專一的……感情?!?/p>
夜天湛的眼底微微一波:“因?yàn)檫@個?”
就算是吧,卿塵扭頭問:“你給得了嗎?”反客為主,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向一個人要他沒有并且也不可能有的東西。
夜天湛的手握上了凝翠亭涼意十足的欄桿,卿塵清晰地看到他皮膚下微微突起的血管和手骨,泄露了他些許的情緒。她很少看到夜天湛皺眉,但是現(xiàn)在分明看到他微緊著眉頭,大概從來沒有女子對他要求過這樣的東西,或是用這樣的口氣說話,這是個很好的借口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