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古董呢？一時間我想起了那幅《問道圖》。毫無疑問，我要是拿這幅畫給杜先生，他一定會十分歡喜。我雖然還不能確定《問道圖》是何時何地何人所作，但它一定有著非同一般的來歷。光是我的先祖?zhèn)冚呡呄鄠鞯慕?jīng)歷就很不尋常，就跟你看到的驚險電影一樣曲折。我后面會給你講這些故事。你聽了之后就曉得我沒有吹牛皮?？傊?，我的先祖?zhèn)冊缇突绎w煙滅，只有這幅畫留了下來。我父親在其他方面有點糊涂，但對這幅畫還是很珍惜的。我要拿走這幅畫送人，他一定會跳起來跟我拼命。再說我也不能離開這幅畫。我要是沒有這幅畫，我上哪里去體會飛翔的感覺呢？我作為一個藝術(shù)家的夢想又在哪里呢？它代表了我先祖的光榮和衰落，又是我藝術(shù)生涯的起點。它就像一個人的魂魄一樣重要。一個人要是沒有了魂魄，那他還算是一個人嗎。所以這幅畫是不能隨便拿給別人的。我不應(yīng)該有這樣的念頭。老實說，我這樣的念頭是可恥的。那么我還能找到什么古董呢？我于是不免又嘆息一聲。古人云：坐臥不寧，計無所出。我當(dāng)時就是這個樣子的。

有一天，我撿到一塊磚。當(dāng)時我在南門外的洛水河邊徘徊。洛水河早已干涸了，只剩下一片充滿枯草亂石的河床。在河床的另一邊，有幾輛挖掘機正在挖取河床里的土石。這里將要修建一座火車站。我是讀過縣志的，我曉得挖掘機開挖的位置正是古代時候縣城的中心。你曉得的，早在秦始皇的時候，我們這里就已經(jīng)設(shè)置了郡縣。到了漢代的時候，這里還修建了長城。所以我立刻意識到，挖掘機開挖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夠挖出古代的一些陶罐和兵器什么的。于是我就耐心地觀察挖掘機開挖土石。果然到了傍晚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這片磚。已經(jīng)被挖掘機弄破了，準(zhǔn)確地說，是大半片磚。很大，有現(xiàn)在的4片磚那么大，磚上面還有精美的螭紋。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漢代的一片磚。于是我就悄悄地把它拿回來了。我心里激動，要是拿這片磚給杜先生，他一定會很高興。

抱著這片磚，我終于見到了杜致遠(yuǎn)。杜先生的院子門口，擺了兩個威風(fēng)的石獅子，未進門就有一種森嚴(yán)之象。進了杜先生的四合院，到處一派富麗堂皇的景象。只見杜先生穿了一件黑色長袍，戴一副深色石頭眼鏡，坐在廳堂正中的一把太師椅上面，氣宇軒昂，充滿了凜然之氣。不曉得怎么回事，見到杜先生之后，我竟然渾身發(fā)抖，呼吸緊迫，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杜先生倒是隨和起來。他先是仔細(xì)把玩了一番我抱來的那片磚。他說這個磚的確是漢代的，但是這樣的磚他有很多，所以算不上珍貴。不過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我的誠意，所以破例和我見面。杜先生說話的時候一直戴著一副口罩，我還以為他是得了感冒。過了一會，他就把口罩摘了。我才發(fā)現(xiàn)，杜先生的上嘴唇中間是分開的。原來他有嚴(yán)重的兔唇。我倒是不覺得他的兔唇難看，相反，我覺得像杜先生這樣的藝術(shù)家要是有一個兔唇，就更能增加他的氣度。他讓我看見他的兔唇，說明他具有一顆坦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