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女人,一個是從廣州帶來的二姨太,另一個是那個儺戲人家的女兒——四姨太。二姨太如今也才芳齡二十,高挑個兒鴨蛋臉,一雙滴溜滴溜大眼睛,兩片微微上翹的薄嘴唇,給人印象是既嬌嗔,又潑辣。原來她最為得寵,只因她嫌李延口臭,同房時總愛別過臉去不肯讓李延親嘴,久而久之李延也就膩味起來。這四姨太古銅色的皮膚,身材豐滿,胸前兩只鼓嘟嘟的大奶子,后頭一個磨盤樣結(jié)實(shí)而又肥大的屁股,走起路來,前頭一突一突,后頭一翹一翹,處處散發(fā)出那種勾人的魅力。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确?,二姨太如果是“海鮮”,這四姨太則是地地道道的“山珍”了。李延入鄉(xiāng)隨俗,竟覺得“山珍”更合口味。為此,兩個女人常常爭風(fēng)吃醋,口角一番還嫌不過癮,隔三岔五還免不了花拳繡腿較量一番。
李延開口大罵時,只見四姨太怒目圓睜,雙手叉腰,站在一捆行李旁邊,二姨太則歪坐在地,一只赭紅色的馬桶壓住了拖地的八幅羅裙。十幾位幫忙打點(diǎn)行李的士兵站在一旁看熱鬧,見總督大人跑出來發(fā)怒,都慌忙閃開,干各自營生去了??吹竭@幅景象,李延氣不打一處來,惡聲罵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軍機(jī)重地哭鬧,你們吵什么?說,為什么吵?”
兩個女人一個站著咬嘴唇,一個坐著抹眼淚,都不答話。
“你們聾了,啞了?”李延唾沫亂飛,接著目光四下脧巡,喊他的管家,“李忠,李忠——”
“老爺,小的在?!崩钪覐囊欢汛a得高高的行李后轉(zhuǎn)出來。
“她們?yōu)槭裁闯??”李延問?/p>
李忠囁嚅著道出事情原委:三天前,李忠按李延吩咐開始安排人收拾家私行李。這四房姨太太各有不少東西,一件也舍不得扔下。收拾下來,把個內(nèi)院竟堆得滿滿的。從慶遠(yuǎn)街出柳州都是盤旋山道,運(yùn)輸負(fù)重全靠馬匹。李忠把集中起來的捆扎物件粗略統(tǒng)計(jì)一下,大約要一百匹馬馱運(yùn)。李延覺得太過張揚(yáng),指示李忠一定要壓縮到八十馱。李忠只好找四位姨太太一個個勸說,把不太緊要的物件撤下一些。大姨太和三姨太好歹清了一些出來,二姨太和四姨太卻頂著不辦。李忠好說歹說,四姨太終于答應(yīng)把不滿周歲小兒子專用的澡盆撤了一個下來。輪到二姨太了,她的行李里頭有一只馬桶,李忠建議把這只馬桶扔掉,二姨太杏眼一睜,一竿笛樣叫起來:“喲,那怎么使得,這只馬桶是檀香木制的,我從廣州千里迢迢帶過來,越用越舒服,如果換了一只馬桶,我就拉不出來,扔不得,扔不得?!彼@里犟住了,李忠搖頭,四姨太可不依,心想我連寶貝兒子的澡盆都扔了,你那只穢氣沖天的馬桶有什么舍不得的?這四姨太立馬就沖過去,把守護(hù)在行李馱前的二姨太猛地一把搡倒在地,順手扯起那只用油紙包好的馬桶,發(fā)狠摜到地上。
李忠陳述時,兩位姨太太依然劍拔弩張,隨時準(zhǔn)備沖過去廝殺。這總督行轅原是慶遠(yuǎn)街千總衛(wèi)所,地方局促。前院辦公,后院為官廨,兩院加起來也不過三十來間房子。姨太太們住在后院,平日也還是講些規(guī)矩不來前院攪和的?,F(xiàn)在皆因搬家,她們的行李都被搬到略微寬敞些的前院,為了清點(diǎn)物件她們才來到這里。
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yáng),如今兩個姨太太當(dāng)著師爺軍校侍衛(wèi)管家這么多下級僚屬的面,為了一只馬桶打起架來,李延面子上擱不住。再仔細(xì)一看,想打架的是四姨太,這二姨太一向嬌貴,經(jīng)這一摔,站都站不起來了。李延吩咐三姨太扶她起來,沒好氣地對她數(shù)落:“女人就是頭發(fā)長、見識短,甭說是一個檀香木馬桶,就是金子制的,該扔時也得扔。”說著又吼了四姨太幾句,“你若把二姨太一掌推成了殘廢,你就要服侍她一輩子。在家中撒潑成何體統(tǒng),你果真有穆桂英的本事,去把韋銀豹給我捉來。”
李延在這邊罵,那邊大姨太已領(lǐng)著這幾位“銷魂散”退到后院里去了??粗鹤永锒逊e如山的行李,李延對李忠說:“看來八十馱還是太多,減至五十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