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基(8)

鴨川六景 作者:萬城目學(xué)/著 涂愫蕓/


來年春天,我順利畢業(yè),離開了京都。

回到故里,在制絲公司工作的我,某天接到了阿基寄來的信封袋,那是我大學(xué)畢業(yè)轉(zhuǎn)眼快三年、才剛過新年的某個寒冷冬日。

寄信人的地址是東京目黑區(qū)。包括兩次落榜,阿基前前后后在京都當(dāng)了六年的學(xué)生,最后考上東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信封袋里有本取名為《青空》的小冊子,是阿基與東大志同道合的朋友發(fā)行的文學(xué)同人志。

自從情書事件后,阿基開始寫小說。

那天從我住處飛奔出去的阿基在今出川御門站把情書交給了從電車下來的女高中生。突然收到從丸太町拼命跑跑跑,跑到汗流浹背的蛤蟆臉男人的情書,想必女高中生一定嚇壞了。她應(yīng)該會在學(xué)校等四下無人時悄悄打開來看,看到上面畫的圖時又會怎么想呢?

光想象她的反應(yīng),我的心都會隱隱作痛。

結(jié)果當(dāng)然很慘,第二天那個女生就從阿基搭乘的電車消失了,從那之后,阿基再也沒有在上學(xué)的電車上遇見過她。

這就是阿基戀情的始末。

阿基以這件事為題材寫了一篇小說,在這之前他就喜歡寫東西,只是他總說還沒有那樣的動力。但是,宣稱已經(jīng)開始寫之后,我拜托他給我看,他都說不行,從來沒有答應(yīng)過我。最后,我還沒有機(jī)會看到阿基的大作就離開京都了。

從東京寄來的這個信封袋里還附上了信件,上面有阿基令人懷念的字體。他說終于寫出了可以給我看的小說,請我過目,還說那可能是我已經(jīng)知道的故事,但他是以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心情來寫的。最后,他說當(dāng)年那件事是他在京都最刻骨銘心的回憶,所以除了《青空》外,他還附上了一個小包裹,希望我能收下,但那并非為了感謝。

我往還有些重量的信封袋里瞧,看到一個小包裹沉在底下,我在桌上拆開信封袋,那包裹便咕咚一聲滑落出來。

我打開包裹,看到熟悉的銀色懷表,是阿基隨身攜帶的東西。

我不由得叫出聲來,在旁邊縫衣服的妻子轉(zhuǎn)向我,問怎么了。

“哎呀,好漂亮的懷表。”

我跟她說了阿基的事,她看著我手上的懷表說:“這么珍貴的東西可以收嗎?”又拿起桌上的《青空》啪啦啪啦翻了幾頁,說:“這就是阿基的作品?。?rdquo;然后停下來看著封面好一會,問我書名怎么念,大概是看不太清楚吧。我瞥了一眼說“檸檬”,她嗯地點點頭,接著拿走我手上的懷表,放在耳邊開心地說:“滴滴答答走著呢。”把懷表從耳朵拿開,翻過背面時,她尖叫起來:“這是名字吧?”

我靠近她遞過來的懷表,看到蓋子上刻著一個“基”字,不消說,那當(dāng)然是阿基的名字“基次郎”中的基字。

隔壁房間的孩子突然哭起來。“哎呀,怎么了?”妻子才起身離開,我便拉過火盆,把《青空》放在膝上。

讀著阿基的作品,那天的事在我腦中歷歷呈現(xiàn)。

寺町通的蔬果店的模樣、買信紙的丸善的氛圍、一疊書上的黃色紡錘形、濡濕的石板路綿延不斷的窄巷、拂過鴨川河岸的風(fēng)……

不覺中,當(dāng)時的空氣在肺中活了過來。對了,那年秋天,首相在東京車站被暗殺時,阿基還拿著號外大叫:“Harakei死了!Harakei死了!”他以飛快的速度沖進(jìn)房間,學(xué)生帽都差點跑飛了。

“你哭了?”哄小孩入睡后,妻子看著我訝異地問:“是悲傷的故事嗎?”

我說:“不是,是開心。”我將小冊子放在桌上,拿起懷表,一次又一次撫摸著綻放淡淡銀光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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