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兩個孩子小心翼翼地向河邊走去。濛濛細(xì)雨迷霧般落了下來,腳下的草被打濕了。他們選了條滿是荊棘和金雀花的路,來到肖恩昨天看到騎兵的地方。他們來早了——是故意這么做的。肖恩其實和媽媽一樣,也不怎么信任士兵。他看過他們太多的惡行:將人們趕出家園,推倒房屋,就算人們想躲在溝渠里避難,也會被殘忍地趕走。肖恩在鎮(zhèn)上看過他們:有的喝得酩酊大醉,有的傲慢無禮,有的甚至凌辱攻擊平民。即便到了現(xiàn)在,他也不信任騎兵,況且也沒有信任他的理由。他們蹲在一叢濃密的金雀花后面,靜靜等著。
騎兵吹著口哨,騎馬來到河邊。他身披紅色斗篷,頭戴金色頭盔,滿身都是鮮艷的顏色,一路叮叮當(dāng)當(dāng)。他輕松從馬上翻下,拍拍馬兒,帶它去河邊飲水。“我來了,孩子,”他大聲喊道,“我來了,而且還是一個人。我遵守承諾,給你多帶了些餅干來。”他摘掉頭盔,抓了抓蓬亂的頭發(fā),打量了下四周,“出來吧孩子,我沒什么傷害你的理由啊。這兒,看這兒,”他拿出他的馬鞍包,從里面拿出一個棕色紙袋,“我想方設(shè)法找到了六塊餅干,時間有點久,還有點硬,不過總比沒有強(qiáng)。我想說不定你還有家人,也需要吃點。”他挪到了河邊,突然大笑起來,“孩子,我在你來之前就到了,我看到你過來了。你不信任我,我同樣也不信任你。我為什么要相信你?。课乙恢痹谧哉f自話,這讓我覺得自己很蠢。再過一個小時我就得回營房了。我知道你在那兒,孩子,除了你,還有一個小朋友。趕快出來吧,我絕對不會傷害你——這是我的承諾。肖恩,今晚一點風(fēng)都沒有,但我已經(jīng)第二次看到花叢發(fā)抖了。”
肖恩和安妮聽到這兒,羞怯地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空地。肖恩牽著安妮的手,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稍稍鎮(zhèn)定一些。
騎兵看著他們倆走了過來,女孩比男孩矮一頭,一頭棕黑色長發(fā),高高的顴骨。她沒有男孩那么消瘦,臉上還帶著孩子的神情。她也裹著一身破布,頭發(fā)上卻戴著一個綠色的蝴蝶結(jié)。“是你的小妹妹嗎?”騎兵問道。
“我不小了。”安妮說,“我們的媽媽也不會吃你的英國餅干的。”她很快就擺出了進(jìn)攻的架勢,她一覺得自己受到侵害就會這樣,“她說她寧愿死也不會吃你的餅干。”
“噓——小聲點,安妮。”肖恩說。
“沒事,孩子。我喜歡有話直說的小女孩。”騎兵蹚進(jìn)水里,“她不愿意吃我的餅干,那也許愿意吃這個。”說著,他把手伸進(jìn)短外套里,拎出一條魚來,提著魚尾巴,懸在空中。“這個,”他說,“不是英國餅干,是愛爾蘭鱒魚,我不到一小時前在下游撈到的。你們覺得她會吃愛爾蘭鱒魚嗎?我的意思是,你們并不需要告訴她是我捕的,對不對?”
兩個孩子走到水里,和騎兵碰面。腳下的石頭很滑,水流拉扯著他們的腿。許多天前,安妮能毫不費事地蹦跳著過河,可現(xiàn)在她那兩條瘦弱的腿里已經(jīng)沒多少力氣了,必須抓著肖恩的手才能穩(wěn)住自己。“這是給你的餅干,肖恩·奧布萊恩,”騎兵說,“不要弄丟了,好嗎?你媽媽的魚我就交給這位年輕的小姐了。”
“我不是什么年輕小姐,”安妮尖銳地說,將魚一把奪下,“我是安妮·奧布萊恩。我爸爸說你們沒有理由待在這兒,任何人都沒有。他說你們都是強(qiáng)盜和小偷,媽媽也是這么說的。我爸爸去美國了,去給我們找一個永遠(yuǎn)都不會再挨餓的地方。那兒有個山谷,陽光一直燦爛,沒有士兵,也沒有地租。他隨時都會回來找我們——他承諾過的。”
“那他回來了嗎?你媽媽不是病了嗎,肖恩?”騎兵問道。
“所有人都病了。”安妮說。
“她餓得太厲害,”肖恩低聲說,“但魚對她的身體有好處。”他補(bǔ)充道,希望這句話能抵消妹妹的莽撞對他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