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思雁從簾后閃出，低喚一聲。

弄墨坐起身，“怎么說？”她急急出聲。

思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上前耳語道：“主子說‘香餌之下，必有死魚’，王上這是在撒網(wǎng)呢?！?/p>

“撒網(wǎng)？”弄墨低聲道。

“主子還說這網(wǎng)撒得早了些，有蹊蹺。要娘娘注意王上的起居是否有異常?！?/p>

弄墨眉頭輕攏似蹙非蹙，半晌她抬起頭，低語道：“夜里王上咳嗽得厲害，可能是著了風(fēng)寒，卻又不準我叫太醫(yī)，只是命得顯進來伺候。不知這算不算是異常？”

思雁聽得仔細，不住點頭。弄墨停了會兒，開口道：“那位還有何吩咐？”

“主子說，微恙是福，病里見人心?！?/p>

弄墨眉頭忽地舒展，她拿下頭上的四蝶金步搖，任柔順長發(fā)披散一身，道：“思雁，請胡太醫(yī)來看診?！?/p>

行似弱風(fēng)靜似柳，臥看瑞腦銷金獸。

寒雁一字斷云里，老容白發(fā)嘆悲秋。

青王低低的嘆息被淹沒在凄涼的雁鳴之中。

“王上?！钡蔑@輕聲道。

凌準拾起漂浮在積水之上的一朵玉簪，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道：“什么事？”

“墨香殿傳了太醫(yī)，成妃娘娘抱恙。”

凌準灰白的頭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他慢慢合起手掌。“真是相似紅顏別樣心，暖兒啊，你若有她三分精明，又豈會過早凋零？抑或是……”他拳頭越握越緊，似在發(fā)泄心中的悲痛，他攤開手掌，任玉簪飄落在微涼的空氣里。“你厭倦了，才狠心離去？”

得顯垂下的臉龐上滿是惆悵，自從那位娘娘去后，這青宮最美的宮殿已經(jīng)十三年沒有主人了，而王上鬢間的白發(fā)也越來越密。

“得顯?！鼻嗤醯穆曇糁匦禄謴?fù)平穩(wěn)，語調(diào)略低。

得顯明了地貼近，靜候王上的吩咐。

“將飲花露拿給成妃，就說孤讓她安心養(yǎng)病?！弊肿志渚洌钢鴽鲆?。

得顯愣了一下，“飲花露”是歷代青王手中的秘藥之一，不同于“醉花陰”的陰毒，喝下去也只是產(chǎn)生風(fēng)寒入骨的病兆而已。

“畢竟，病要病得徹底?！鼻嗤醣呈滞?，嘴角微揚，“得顯啊，孤夜里咳得是不是越來越厲害了？”

“是……”他語帶不忍。

“那，除了你，還有多少人聽到？”青王目流殺意。

“回王上的話，值夜的宮女內(nèi)侍大概都聽到了。”得顯低下頭，心中明白這些人留不得了。

“你說孤得的是什么?。俊绷铚什[起雙眼。

得顯低下頭，思忖了一會，恍然大悟道：“風(fēng)寒，是在墨香殿染的風(fēng)寒?！?/p>

青王嘴角劃過一個滿意的弧度，忽地胸口劇烈起伏。他拿過得顯遞來的帕子，掩住嘴角悶哼了兩聲，命令道：“燒掉?！?/p>

得顯將黃色的絲帕打開一條縫，驚得臉色蒼白。

已經(jīng)到這種地步了嗎？

他看了看青王略顯凄涼的背影，偷偷地嘆了口氣。待到明年春暖花開之際，不知道哪位能成為那只頭雁呢？

賜以飲花露，借以掩重疾。遙看云中雁，莫測帝王心。

聲聲雁鳴，劃過長空，穿越白萼殿直直地向墨香殿掠去。

殿外伺候的內(nèi)侍低著頭，瞥了一眼從身前經(jīng)過的華妃，暗自迷惑：那位主子剛走，這位又來了。以前娘娘病的時候，可沒見過這樣的架勢啊。內(nèi)侍搖了搖頭，管那么多做什么，當好差就可以了。

弄墨云鬢散亂，略帶病色，強撐著從床上坐起，“華妃姐姐，您怎么來了？”

“妹妹無須多禮?！比A妃柳眉微皺，疾步走來，無比輕柔地按住弄墨，“幾天沒見，怎么就病了？”

弄墨蹙眉，“這些天又是風(fēng)又是雨的，大概是著涼了。”

“是啊。”華妃的眼中劃過一絲精光，“再加上伺候了王上三天，是夠累的?！?/p>

弄墨眼皮一跳，瞬間恢復(fù)平靜，“那是應(yīng)該的?！?/p>

“呵呵，可不是，應(yīng)該的。”華妃向后招了招手，侍女捧著一個錦盒恭敬地立在床邊。華妃微微一笑，打開盒蓋，從里面取出一件華服。弄墨細細一看，驚得瞪圓了雙眼。瑞鳳呈祥的紋樣，正紅流金的顏色，這可不是一般宮妃可以擁有的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