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話雖然不多,卻說得李斗旺有些心酸。觸動(dòng)了他年輕時(shí)候那段苦日子的神經(jīng)。李旮渣倒沒有被感動(dòng),咳嗽了一聲,一口痰沖著窯門吐了出去。秋風(fēng)輕得四處亂撞,院邊上斜出去的柳樹上有一個(gè)黑烏鴉正忙著飛來飛去筑窩,因一早沒有起來吃飯,肚子里空著,空著就有氣脹著,憋了半天,抬起屁股撂出一個(gè)響屁來。那屁是硬擠出來的,聽上去賊響。
就了自己的屁李旮渣說話了。
“這俗話說啊,人有三急,屎尿第一。這屎尿嘛,世界大了,哪塊野地收不下?莊稼漢緊巴過日子,沒有窯住,就算是攢下屎尿也野了。怎么說這住才是頭等大事啊。這窯買哪眼都?jí)蚰阕『脦纵呑樱憧粗心难哿司唾u你哪眼,哪眼都是好窯,哪眼都是你的親人。”
李斗旺本來想說賣東窯,東窯閑著。聽兒子這么一說,自己不好再說什么,那閑著的東窯怎么說也是閑著,買窯不買閑著的窯買住人的窯!便也咧開嘴有些煩躁地笑著,表示很贊同兒子李旮渣的話,兒子這幾句話有城市開明人士說話的味道。
耿月民聽李旮渣的話,便知道中了自己的套子。卻也不好要李斗旺把中窯騰出來,就了李旮渣的話想了一個(gè)點(diǎn)子出來說:“俺看了地形,買你的東窯吧,俺看東窯門前有你們的茅廁,就像大哥說的,出門三件事屎尿第一,俺就錯(cuò)錯(cuò),錯(cuò)開了挨著打一個(gè)茅廁,正好對著中間的窯門,買中間的窯更大的好處呢,左有大哥,右有老伯,不知道你們看行不?要是行,就找人來,出個(gè)窯契,我把錢付了,以后的事住下來咱好商量。”
李旮渣不假思索地吊了一下膀子說:“行,有啥不行!”
玉喜看著公公的眉骨皺了一下,巴掌大的小臉兒霎時(shí)縮住了,眉眉眼眼看上去都離鼻子近了,還輕微地咳嗽了一聲。坐在火臺(tái)邊上心有些毛躁,知道公公心里是不樂意了,也想不出來是因?yàn)樯恫粯芬?,怕公公反悔,抬了屁股挪下火臺(tái),趕緊拿了手里的鞋底子走到公公面前彎下腰說:“爹哎,我比比,我是按腳上的鞋底子樣剪下的,怎么我看著不如腳上的大呢?要入冬了,該做棉暖鞋了,要是尺寸不夠啊,這鞋還只能讓了你兒穿,旮渣的腳小呢。”
這一下把李斗旺弄得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他也知道這鞋不是自己的,在客人面前不好插話。手里的煙袋鍋?zhàn)臃诺娇簧?,扳起一只腳來要玉喜比。李旮渣也看出爹的意思來了,想是爹不賣了?怕爹不賣,趁著這空當(dāng)趕緊和耿月民說:“我這就找中人去,咱這窯就這么定了,我賣你買兩廂情愿是不是?不知道你的錢在哪里放著,你去拿錢,我呢,找中人去,這事就今兒辦了。今兒是好日子,九月十九,娶親嫁閨女,開工,上梁打茅廁都吉利。我還想著這么個(gè)黃道吉日咋就沒有人來問事呢?看看,沒想到,你倒來了。你等著,我現(xiàn)就去找中人去。這窯早一天買啊,就少你一天住店的開支。這窯也看準(zhǔn)了,日子也選好了,看不出來,你這人有點(diǎn)兒薄福呢,知道不,全是沾了我李旮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