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完全無法確定他那些彼此毫不相干的房客們在一天中的某一既定時刻在干什么,所以很難找到一個房子空無一人的機會來讓房產(chǎn)中介上門估價。
但是收到他父親來信的幾天后,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盧碧去排練了,喬安妮和康恩上班去了,美琳達在克勞奇恩的一家美發(fā)沙龍做頭發(fā)。
中介五分鐘后到達,他叫瓦爾特,留著小胡子。他一進房子,跟托比握完手就說:“我得說,這是個讓人激動的機會。這樣的房子在市場上是不大見得到的。”他用毛茸茸的手背擦掉額頭上的一絲汗水,在A5尺寸的筆記本上寫著什么。“噢,是的,”他盯著過道看了看,“是的,是的是的,相當(dāng)可觀。多布斯先生,您是業(yè)主嗎?”
“是,沒錯。”
“您買下這房子有多久了?”
“差不多十五年了。”托比哽了一下。瓦爾特的西服、小胡子和筆記本,這些讓他覺得自己仿佛在被一個20世紀70年代的電視劇里來的偵探審訊。
瓦爾特滿意地點點頭。
托比覺得瓦爾特有點高興得太早了,他說:“我必須提醒您,這房子保養(yǎng)得不是很好,需要很多維修。”
“啊,那我們看看吧。”
托比帶他在房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因為中介來得太快,托比沒時間打掃和整理,屋子里胡亂散落著各種物品:鞋、杯子、報紙、梳子、空的大信封、CD、陳年烤面包、飯廳里一棵植物移盆移了一半放在一張報紙上……這些五個人各自存在的聯(lián)合碎屑。
“有點亂。我跟好幾個人合住,他們都出去了。”
“噢,您不是一個人???”
“對,我跟幾個朋友住一起。”
“明白了。沒家人,孩子?”
“沒有。都是成年人。”托比說,一邊緊張地笑了。
他們在房子里轉(zhuǎn)的時候,瓦爾特沒說什么,只是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時而發(fā)出贊許的聲音。托比打開他的租客們的房間給瓦爾特看的時候覺得有點內(nèi)疚。在任何情況下他都從來沒進過他的租客們的房間。他努力試著不去看里面的任何東西。
可想而知,盧碧的房間是最亂的。窗子上掛著帶花邊的絲綢披巾和布滿灰塵的彩燈燈線。門邊堆滿了衣服、書和CD。床沒鋪,堆滿了墊子和不要的短褲。梳妝臺上一個裝得滿滿的煙灰缸周圍是臟兮兮的化妝品和成堆的首飾。這個臥室看上去像是一個學(xué)生的,或是某個剛離開家還不知道怎么照顧自己的人的。房間聞起來有股被遺忘的性和香煙的味道。
康恩和美琳達的房間空空的,極為簡單。美琳達的床由一條干凈平整的被子和兩個厚厚的枕頭組成;康恩放在地板上的床墊沒有整理過,看上去有點亂。左邊靠窗的木架子上裝飾著“克拉拉貝爾”的字樣和一個女孩兒的黑色畫像,女孩兒戴著帽子,抽著香煙,很漂亮。克拉拉貝爾是一個患有躁狂抑郁癥的表演藝術(shù)家,她1996年的時候在這兒住了六個月,然后嫁了個俄羅斯體操運動員搬到圣彼得堡去了。她前衛(wèi)而令人稍有不安的畫像從康恩和美琳達平淡無奇的家具中瞪著托比,讓他感覺十分詭異。
“有幾個衛(wèi)生間?”瓦爾特問,一邊朝喬安妮的房間走去。
托比回答:“兩個。每層樓一個。”
“好,有房間里帶衛(wèi)生間的嗎?”瓦爾特問。
“沒有。”
托比把喬安妮房間的門把手朝下推壓的時候,有點吃驚地發(fā)現(xiàn)門是鎖上的。“呃,”他轉(zhuǎn)過身對瓦爾特說,“好像鎖上了。”
瓦爾特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