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恩從信封里拿出紙張極其光滑的畫冊,不耐煩地翻看著,他以一秒一幅的速度掃視著圖片。藍天,棕櫚樹,奶油色的沙灘。但這不是一本旅游畫冊,這是南非德班“正道飛行學校”的宣傳手冊。穿著帶肩章的雪白襯衫的平頭男子坐在狹小的駕駛艙里,這里遍布著成千的按鈕、燈、把手和操縱桿。康恩看著這些,感到一陣激動的顫抖。趁著還沒被人發(fā)現(xiàn),問他在看什么,他把畫冊塞回信封,朝八樓走去。
《 VOGUE服飾與美容 》的時尚部看上去就跟普通的辦公室一樣。里面有桌子、電腦、打印機和垃圾桶,有吊頂和熒光燈。電話丁零零地響著,傳真機咯咯吱吱地叫著??瓷先ハ駛€普通的辦公室,其實根本不是。
康恩珍惜每天人們叫他推著小車去《 VOGUE服飾與美容 》時尚部的時刻,一方面他又有些害怕。他喜歡看見這些瘦得跟電線桿似的女孩兒,她們優(yōu)雅得像輕煙,穿著一本正經(jīng)的服裝,皮膚完美無瑕。他喜歡她們坐在桌子后面的樣子,纖細的雙腿交疊著,仿佛藤蔓;細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鍵盤。他喜歡她們的尖頭平底鞋和那些奇怪的配飾、圍巾、戒指、瘦小的羊毛衫,跟他在家里認識的那些女孩兒如此不同。他喜歡她們說話的方式,沙啞的好像被香煙熏過的嗓音和特別的遣詞造句。對他而言,她們仿佛來自夢里——半成形,半透明,不太像人類。他為她們神魂顛倒,而她們厭惡他。她們的存在離他如此遙遠,這讓他煩惱。他推著小車穿行在她們當中,像隱身人一樣,即便是長得丑的女孩兒也對他視而不見。這讓他很傷心。她們把要郵寄的大包小包遞給他;她們問他一些關于費用和時間的傻問題;她們只通過紙片招呼他。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在康泰納仕大樓金燦燦的大門之外,康恩可是個情場老手。周五晚上他在酒吧里跟他的朋友和女孩兒們——漂亮的女孩兒們——碰頭,那些女孩兒在他周圍搖曳生姿,秋波頻傳,想引起他的注意。而在這里,他只是個小郵差。
現(xiàn)在,這些幽靈般的女孩兒中的一個朝他走來,手里抓著個大號的白色紙袋。她細柔的金色頭發(fā)好像米脂的顏色,皮膚光滑蒼白,灰色蕾絲上衣外面穿著淡褐色的毛邊小山羊皮背心。她的眼睛冰藍冰藍的。康恩以前沒見過她。
“噯,”她把信封遞給康恩,“這個得寄掛號,周五能到嗎?”
康恩接過來看了看,是寄到南倫敦的。“能,”他回答,“應該沒問題。”
“太好了。”她說。然后,不可思議地,她笑了。不是這些家教良好的女孩兒通常招呼他的禮貌微笑,不是那種訓練有素調(diào)動臉部肌肉使嘴巴上彎的月牙形的微笑,而是一種真正的陽光綻放的笑容。“謝謝你,”她說,仍然笑著,“抱歉……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