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無所事事的蚊子,撲在他的垃圾袋上,尋找自己的食物。有的干脆直接向老爺子布滿皺紋的臉和額頭、光著的膀子扎進金針,吮吸他的血液。道日吉用臟了吧唧的手撓得發(fā)紅,指甲的印痕一條條腫了起來,又癢又疼。他的指甲縫里滿是皮屑和血跡,像個屠夫的手一般了。
道日吉終于走到那條紅色毯子跟前,倒了個四仰八叉。像是躺在自己土房里的土炕上一樣,渾身不由放松下來,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了。土炕多美啊,用向日葵和玉米稈兒燒得熱熱的,即便不鋪褥子,有一個草席躺著就能暖了全身,消散一整天的疲憊。想到熱炕,就想起它的好處,晨起時,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前一天的勞累,像什么也沒干似的,又恢復了力氣。想著想著,感覺自己此刻就躺在炕上,身下熱熱的,進入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他時刻提醒自己,不能睡著,絕對不能睡著。
他看見身旁還扔有一張紅色毯子。老爺子什么都沒想,隨手拿起它蓋自己的身子時,黏糊糊的液體飛濺到他的臉上。微風吹過,被打濕的臉部有些發(fā)涼。擦一下臉,發(fā)現(xiàn)早上的塑料套子橫臥在他臉上,吐著里面的液體。老爺子一陣惡心,起身將放在那里的兩個袋子裝進背囊里,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里。然而,繩子忽然斷了,一整袋破爛兒四處飛濺起來。他用破衫堵住了窟窿,收起破爛兒再起身時,破爛兒再一次全漏了出來。
這爛繩子和我沒什么兩樣。我以后還能撿多少破爛兒呢,也會像這個繩子一樣斷掉、消失的。三十年啊,三十年。一直這么撿破爛兒。孩子們一個個一輩子又怎么個謀生法呢……想了想,又覺得他自己管不了那么多,能填飽自己肚子就阿彌陀佛了。他又整理起東西,但不敢使勁塞了,能拿多少就算多少吧。他越是怕背囊散開,就越是小心,越是小心就越發(fā)覺得累。忽然,不知道被什么剮破了手腕,血汩汩地流了出來,他只好抓起一把沙土止住血。
容不得挽留,太陽已在眾多樓群和冒著濃煙的工廠煙囪后面沉下去。道日吉也開始饑腸轆轆。留給老伴兒的面包,經(jīng)不住他用指甲掰吃幾下,只剩半個了。我不吃是不行的。為了把這么多可換得錢的破爛兒全部帶回去,必須要吃東西解餓。他懷里的半瓶酒也顯得很沉。身上帶的米湯還有點兒。喝了兩口米湯,反而想喝酒了。
他想,這點兒酒與其這么揣著,還不如喝了算了。他喝得猛了一些,嗆著了,著實干嘔了一陣子。嗓子辣辣的疼,胸口也疼。點了一根煙,也嗆嗓子。只好掐了,夾在耳后。越是不想吃懷里揣著的面包,手越是往衣襟里伸。道日吉不由知道自己喝醉了。嚼著面包,好像有一種不明物纏了舌頭,他馬上吐出嘴里的面包。
先不考慮老伴兒了,以后再給她買了吃也行,我現(xiàn)在是不能餓暈了。他給自己找借口,把面包吃了個精光。現(xiàn)在的人啊,好好的面里摻好多東西,發(fā)酵得很大,吃起來也就那么一口,可以說是有本事吧……剛好還有顆大白兔奶糖,嘴里含著還能潤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