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把我們的全息相框拿了下來。每隔幾天晚上，當他感到特別悲傷的時候，就會這樣做。他把相框放在手心，循環(huán)播放全息照片—我們一家來到海灘上、我們在沙灘上玩、爸爸在練習射擊、我們的父母在婚禮上。我弟弟總是在同一個地方停下來—我們的父母三年前在一艘巡洋艦上拍的照片，就在太平洋上，戰(zhàn)爭打起來之前。聽到他們的聲音，總是令我感到痛苦。“我們想念你，泰勒。我們愛你，考利。好好照顧你的弟弟。”第一個月，我只要聽到他們的聲音就會哭。后來我不再哭了?，F(xiàn)在，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很空洞，仿佛蹩腳的演員在演戲。

泰勒從來不哭。他一遍又一遍全神貫注地傾聽他們的話語。現(xiàn)在對他來說，這就是爸爸和媽媽。

“好了，看夠了。是時候睡覺了?！蔽疑焓秩ツ孟嗫颉?/p>

“不。我想好好記住?！彼醚凵駪┣笪?。

“你害怕會忘記嗎？”

“也許吧。”

我點點他的手腕上的手燈：“記不記得是誰發(fā)明了這個？”

泰勒嚴肅地點了點頭，抿起下唇：“爸爸?！?/p>

“沒錯。他和別的科學家一起發(fā)明了這個。所以，只要看到它發(fā)出的光線，就可以想象爸爸正在守護你?！?/p>

“你就是這樣做的嗎？”

“每天都是。”我摸了摸他的頭，“別擔心，我保證，我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們?！?/p>

我用他最喜歡的玩具，也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玩具—一只小型智能機器狗，換走了那個相框。他用胳膊摟著機器狗，它進入柔和模式，臥在那里幾乎就像一只真正的狗。除了那雙發(fā)光的綠眼睛。

我把相框放回頭頂?shù)淖雷由?。泰勒咳嗽起來。我把他的睡袋向上拉到脖子旁邊掖好。他每次開始咳嗽，醫(yī)生的話都會在我腦海中回響，我努力不要在意：“罕見的肺部疾病……也許能治愈，也許不能。”我看著泰勒胸口起伏，聽著他睡著后吃力的呼吸聲。我從睡袋里爬出來，環(huán)視桌子周圍。

墻上映出邁克爾手燈的光線。我把運動衫披在肩上。

“邁克爾？”我小聲說。

“進來吧。”他的聲音一向很平靜。

我走進他的小堡壘。我喜歡這里，周圍都是他的鉛筆畫和炭筆畫，他的藝術(shù)作品塞滿了每個角落。他繪制我們這里的城市風景，包括空蕩蕩的建筑物、友善者和反叛者，最后是手燈、一層層破舊的衣服和掛在干瘦手臂上的水瓶。

他把書放下，坐了起來，背靠在墻上，示意我坐在他旁邊的軍毯上?！澳愕哪樤趺戳?？”

我摸了摸臉頰，感覺火辣辣的?！翱雌饋砗茉愀鈫?？”

“泰勒沒有注意到?！?/p>

“只因為這里光線太暗。”我面對他盤腿而坐。

“反叛者？”

我點了點頭：“是的，但我沒事?！?/p>

“那個地方怎么樣？”

“很古怪?！?/p>

他低下頭，默默無語。

“怎么了？”我問。

邁克爾抬起頭：“我擔心你不會回來了?！?/p>

“我答應(yīng)過你的，不是嗎？”

他點了點頭：“是啊。但我在想……如果你不回來怎么辦？”

我沒有回答。我們靜靜坐了一會兒，直到他終于打破沉默：“你對那件事怎么想？”

“你知道他們會在這里插入一個神經(jīng)芯片嗎？”我指著自己的腦袋后面。

“在哪里？讓我看看?！彼嗣业念^發(fā)。

“我告訴過你，我只是先去了解一下?！?/p>

我看出了他臉上的擔憂，他的眼睛溫和善良。有趣的是，當年他和我們住在同一條街的時候，我甚至沒怎么注意過他。真奇怪，竟然是孢子戰(zhàn)爭使我們走到了一起。

我把手伸進口袋里，摸到了什么東西—一張紙。我把它拿出來。

“那是什么？”他問。

“人體銀行那個人給我的一份合同。”

邁克爾靠近一點兒?！斑@就是他們打算支付的費用？”他把表格從我手中拿走。

“還給我?！?/p>

他讀了合同：“……出租三次。”

“我并不打算去?！?/p>

“好?！彼Ｏ聛恚暗菫槭裁?？我了解你。你不會害怕?！?/p>

“他們不可能支付那么多錢。這很不真實，就是這一點令我心生警惕?！?/p>

“不管怎么說，他們是怎么繞過法律的—雇用起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