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我叫道。“喂!喂!”小吉米也學著我叫。我回頭看看我兒子。他今年已經(jīng)四歲,過去的一年當中,他陪我在鄉(xiāng)間四處奔走出診,而今他儼然一副自己已是老獸醫(yī)的樣子。
我這樣喊叫是一種職業(yè)上的習慣。當一個獸醫(yī)抵達農(nóng)莊后,他常會驚異地發(fā)現(xiàn)屋里屋外竟然沒有一個人影。有時候你會看到自己要找的農(nóng)夫遠在半里之外的田野里,也有些時候他只是草原上的一個小黑點。不過無論如何,房子里很少有人在就是了。所以,我必須高聲喊叫,希望在遠處工作的農(nóng)夫能聽到我。
我們常跑的農(nóng)戶中,有幾家是永遠找不到人的。到了那兒后,你會發(fā)現(xiàn)房子的門上了鎖,偌大的農(nóng)莊靜得跟座空城似的。碰到這種情形,我們只好沿著谷倉、牛棚一間間地搜索并對著山邊的原野發(fā)出伴有回聲的長嘯。西格稱這種客戶為“下落不明戶”,他們要為我們浪費的時間負責。
小吉米很久以前就發(fā)覺我時常碰到空巢的農(nóng)戶。很顯然他非常珍惜這樣的機會,因為這么一來,他可以借著試試他的肺活量?,F(xiàn)在,他搖搖晃晃地跟著我走在農(nóng)莊門門的小碎石路上,每隔幾秒就學我發(fā)出一聲長嘯。此外,他還用那雙新皮靴在石子堆中亂踢,制造些陪襯的音響。
那雙皮靴是他的驕傲,也是他更加深信自己是一名獸醫(yī)助手的證物。我頭一次帶他出診的時候,他的反應(yīng)是稚氣的驚喜,因為他知道跟我出診可以看到許多動物——尤其是一些剛出生的小動物。
可是曾幾何時他的胃口擴大了。光看還嫌不過癮,他決定要親身體驗。于是我的醫(yī)藥箱成了他的玩具盒,其中最令他激賞的玩意兒就是胃藥罐和紅白相間的消腫丸。久而久之,他一看到昏倒在田野中的牛就會自動沖回車里幫我拿鈣溶液。他不只是位獸醫(yī),還是位診斷家。
我猜想他最興奮的莫過于陪我出夜診了。他瘋狂地喜愛在黑夜里乘車到鄉(xiāng)野中兜風,更熱衷于幫我拿著手電筒,看我工作。
而農(nóng)夫們也很樂于見到小吉米,即使是最難溝通的老農(nóng)夫在看到我們父子一同走出汽車的時候也會咕噥著說:“你真是找到了一位好徒弟?!?/p>
可是那些農(nóng)夫們有一樣東西是小吉米羨慕得要死的,那就是他們的大皮靴。一般來說,他只要一看到農(nóng)夫,眼里就流露出極端羨慕的神色。尤其是他們那寬厚的肩擔著十來塊大石頭,嘴角叼了根只剩屁股的香煙時,小吉米更會興奮地流出口水來。
不過最讓他癡狂的還是農(nóng)夫們的靴子。
那天在車上的時候,我們像往常一樣地閑聊——應(yīng)該說是小吉米用一連串的問題來煩我,而我只一心在想自己的事。小吉米是世界上最善于追問的家伙,而且他的問題都有一定的公式。
“什么火車最快——藍彼得號還是飛行人?”
“嗯……我也不敢肯定。我猜是藍彼得號?!?/p>
接著,他更深入了一步?!澳撬{彼得號和幻想式賽車呢?”
“這就很難說了。我想想看……也許是幻想賽車較快吧?!?/p>
突然,他改變了戰(zhàn)略?!皠倓偰羌业霓r(nóng)夫是個大個子對不對?”
“當然是?!?/p>
“那他比魯濱遜先生還大嗎?”
我又跌入了他“大個子游戲”的陷阱,不過我已經(jīng)學會了該如何收場。
“哦,他當然比魯濱遜先生要大?!?/p>
“那他比李先生大嗎?”
“當然?!?/p>
“那柯先生呢?”
“毫無疑問?!?/p>
他瞄了我一眼,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他要打那兩張王牌了。“他比煤氣工人還大嗎?”
每月按時來診所抄表的煤氣工人高壯得像座水塔,小吉米對他崇拜得如癡如狂,因此我得好好考慮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想他還是比煤氣工人高大?!?/p>
“可是……”小吉米的嘴角機警地向一邊撅起,“賽先生和他誰大呢?”
這是他的殺手锏——全德祿鎮(zhèn)不會有人比賽先生還要高大。賽先生看人的時候是從兩米的高空向下鳥瞰的。
我沮喪地搖搖頭:“嗯……我必須承認他沒有賽先生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