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門楣從頭頂掠過的時候，我知道自己真正回到家了。

我可以毫不費力地就追憶起進入皇家空軍服役前的那些日子。我還依稀記得最后一次到雷家是去“捏小?！薄鞘抢灼杖R先生在電話里用的詞句。說得正確一點，我是去閹割他家的小公牛的。掛上電話后，我知道這趟差事又要耗掉我一個上午了。

去雷家出診就像探險一樣，因為那棟老房子坐落于一條蜿蜒于山脊的泥巴路的盡頭，而且，你還得通過七道門才能到達目的地。

莊門是鄉(xiāng)間獸醫(yī)的攔路虎，在攔牛的鐵網(wǎng)還沒有問世以前，身為獸醫(yī)的人最痛恨那一道道橫擋在路中間的鐵門了。通常要我們下車開個一兩扇門我們也就認命了，可是七道門確實也太過分了一點。雷家的門不僅多，而且還怪異。

頭一道鐵門設在一條窄窄的路上。就外觀上而言，這道門除了滿是鐵銹之外大致還算正常?？墒钱斠煌苿铀臅r候，門軸就會立刻發(fā)出不堪入耳的尖叫聲。值得感激的是至少這扇門還可以旋轉——事實上，它是雷家惟一能夠保有這項優(yōu)點的門。其他的六扇門全是木頭的，約克郡谷地的農(nóng)夫們稱之為“肩門”。當我抬起其中的一扇并用肩膀頂起上沿兒的橫木以便將它推開的時候，我由衷地體會出這個名字取得有多恰當。

即使是開一扇正常的門，所要做的工作還是很多。你必須停車，走出來，開門，將車子開過去，再停車，然后回頭把門關好?？墒且ㄟ^雷家的七道關卡，你所花的體力就不止這么多了。好久沒有去雷家，那幾道門的情況又惡化了許多。我喘著氣，將那輛嘎嘎作響的老爺車駛向第七道門。

這最后一關也是最難纏的一關——這扇門具有邪惡的本質(zhì)。盡管數(shù)十年來，它已經(jīng)被無數(shù)的木匠修補過，但它的危險性卻絲毫沒有降低。

我停下車向前走了幾步。這扇門和我是宿敵，因此我們靜悄悄地對峙了好幾秒鐘。過去，我和它搏斗過好幾回合，而毫無疑問，它的積分已經(jīng)遙遙領先了。

這道門除了松動搖晃之外，最恐怖的是它只有一個在中部的鉸鏈。這么一來，當你頂著它推動它旋轉的時候，那種平衡的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解開固定于外側的麻繩，然后迅速地一把抓住門框?？墒俏乙呀?jīng)遲了一步，那扇門一旦解脫了束縛之后立刻晃動了一下，于是我的腳踝正好被彈起的下沿兒擊中。當我試圖更正它的姿勢以求保持平衡時，它的上沿兒又砸向我的腦袋。

結果跟前幾次一樣，我用肩頂著它的橫梁一次一寸地將它慢慢推開的過程中，它不斷地借著搖晃的機會上下襲擊我，而我卻毫無招架之力。

雖然雷先生站在農(nóng)莊的走廊上用慈祥的眼光看著我，但那對我毫無幫助。終于，我把那扇門完全推開了，他的煙斗中也裊裊升出了滿意的青煙。他以完美的姿勢站在原地，靜靜等候我拖著蹣跚的步伐走到他的面前報到。

“哈利先生，你是來捏小牛的吧?！憋@然，他覺得我們的友誼并未受到影響，因為他的笑容在滿是短須的臉上畫出了兩道皺褶。雷先生每個禮拜只有在趕集的那天才刮一次胡子。

我彎下腰去按摩瘀血的腳踝?！袄紫壬巧乳T真是一大威脅!還記不記得上次我來的時候，你誠懇地答應我立刻改進。事實上你早該換一扇門了。”

“不錯，小伙子，我是答應過你。”雷先生點點頭表示最誠摯的贊同，“可是你也知道，越簡單的事總是越懶得去做?！闭f完，他開心地笑了起來，可是當我卷起褲管展示腳踝上的傷痕時，他的表情立刻轉為真摯的憐憫。

“我真可恥！就這么決定了，下禮拜那兒將是一扇嶄新的門。小伙子，我向你保證！”

“可是雷先生，上回我的膝蓋淌著血的時候你也說過完全一樣的話?！?/p>

“是啊，是啊，我記得?！彼媚粗柑钊诵煵?，“我的記性總是那么糟，所以你一走我也忘了。不過這次不會了，小伙子，今天我得到了教訓。我真的為你的腳感到抱歉，下次那扇門再也不會讓你煩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