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這個朋友就來告訴我說:“唉,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以后應該很高興的。周先生很關(guān)心你,他說,這個孩子怎么會是這樣,秦怡已經(jīng)是一個有影響的演員了,怎么孩子都弄成這個樣子,你們應該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呀!”
1957年9月,“亞洲電影周”,正好演《女籃5號》,我作為中國電影代表團成員去參加,宴會上,正好坐在周總理的旁邊。周總理想都不想就問:“秦怡,你的孩子怎么樣了?斐斐現(xiàn)在還吐不吐???胃好了沒有?”我當時愣了,總理怎么知道斐斐呢?那么長時間了,一個普通演員的事,他記得那么清楚,我當時真是眼淚差一點都流出來了。我記得從前有句格言說:你要人家怎樣對待你,你就怎樣對待人。我覺得周總理心里也不是因為我秦怡啦,演員啦,他對每一個人,他接觸過的人,都是關(guān)心的。我當時說:“哎呀,總理我都快要忘了,現(xiàn)在吐是不吐了,就是胃不好。您怎么還記得這樣的事情?”他說:“哎呀,她小時候,我到孫師毅那兒去,那個時候多可憐吶!我看了你這個孩子這種樣子,皮包骨,我想你每天在劇場演出,一定心里很著急。”
當時我不知道說什么感激的話好。
1942年夏天,我們在歌樂山那邊北碚演出的時候,我一直有甲狀腺的毛病,粗脖子,長了瘤,一個朋友介紹我住到歌樂山醫(yī)院。我不知道周總理因病也住在這個醫(yī)院。有一天鄧大姐忽然來看我,噢!我就覺得奇怪了,沒有人知道我住在這個醫(yī)院。因為種種原因,我準備手術(shù)以后,想暫時隱蔽起來。我就問:“鄧大姐,您怎么知道的?”她說:“恩來在前頭住著哪!他讓我來看看你呀,知道你在這個醫(yī)院?!贬t(yī)院里的人告訴他的,說是我住在這個醫(yī)院。我這種無足輕重的人當時有說不出來的那種心情。她說:“怎么樣啊,你不要著急,不要老是急著要出去演戲,不要看著眼前。恩來他自己要來,他不能來,他現(xiàn)在在病床上,所以他讓我來跟你說,一個演員生命長得很哪!你別在這個時候想著演戲。想著演戲,就不想開刀了啊,看得仔細一點,查得好好的,等身體養(yǎng)好了,你將來演的戲不知道可以演多少?!蔽艺f:“我一定,我一定不怕,一定很好地看這個病,不會只顧著眼前?!币驗檠輪T很容易這樣,眼前有幾個好的戲呀,這種創(chuàng)作欲望來了,就恨不得馬上出去演,不愿意在醫(yī)院里待著。周總理就讓鄧大姐來看望我,跟我說這個話,親切得不得了,這種精神的藥那是任何東西不能取代的。
有時傍晚的時候,周總理跟鄧大姐在后院的石板小路上走走,散散步哇,聊天。我常常就站在一邊看,看著他們兩位,心里頭就涌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粗麄兊纳碛?,我就覺得像是美好的未來在等著我們一樣。因為有這么好的人,他們現(xiàn)在管著這么大的事情,做著這樣的工作,我們要是跟著這樣的人能夠走下去的話,那將來肯定是好得不得了。所以我當時心里想,我一定要好好的,我不怕,就是開刀我也不怕,如果能夠不開刀就更好了,我就出去好好干。當時真是很奇妙,我說這精神的藥,我很快就好了,瘤子就不大長了,比進來時好多了,暫時不要開刀了。周總理、鄧大姐又來看我一次,我就出院了。這也是一件我永生難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