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說過:“我是從探索人生出發(fā)走上文學(xué)道路。”五十多年中我也有放棄探索的時候;停止探索,我就寫不出作品。我開始讀小說是為了消遣,但是我開始寫小說絕不是為了讓讀者消遣。我不是一個文學(xué)家,我只是把寫作當作我的生活的一部分。我的思想有種種的局限性,但是我的態(tài)度是嚴肅的。讓·雅克·盧騷是我的啟蒙老師,我絕不愿意在作品中說謊。我常常解剖自己。我的生活中充滿了矛盾,我的作品里也是這樣。愛與憎的沖突、思想與行為的沖突、理智與感情的沖突、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這一切織成了一個網(wǎng),掩蓋了我的全部生活、全部作品。我的每一篇作品都是我追求光明的呼聲。我說過:“讀者的期望就是對我的鞭策?!?/p>
我寫小說從來沒有思考過創(chuàng)作方法、表現(xiàn)手法和技巧等等問題。我想來想去,想的只是一個問題:怎樣讓人生活得更美好,怎樣做一個更好的人,怎樣對讀者有幫助,對社會、對人民有貢獻。我的每篇文章都是有所為而寫作的,我從未有過無病呻吟的時候。“四人幫”的爪牙稱我的“文集”為“十四卷邪書”。但是我在那些“邪書”里,也曾給讀者指出崇高的理想,歌頌高尚的情操。說崇高也許近于夸大,但至少總不是低下罷。不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上,愛祖國、愛人民,愛真理、愛正義,為多數(shù)人犧牲自己;人不單是靠吃飯活著,人活著也不是為了個人的享受?!以谀切┳髌分嘘U述的就是這樣的思想。一九四四年,我在《憩園》中又一次表達了讀者對作家的期望:“我覺得你們把人們的心拉攏了,讓人們互相了解。你們就像是在寒天送炭,在痛苦中送安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