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序 (5)

蔣中正日記揭密 作者:阮大仁


那時臺灣的出版物很少,書本的售價也頗為昂貴,好讀書的我就想出了一個辦法。臺北市重慶南路是書局的集中地,兩旁都有為數(shù)眾多的書店。這些書店所出售的書籍卻是大同小異,差不多。每每在下課之后,吃了一碗路邊攤賣的湯面,我就從街頭的書局開始,選擇了一本書,讀完一章以后,就走到下一家去讀那本書的第二章,如此一圈走下來,一般來說兩三個小時就可以把一本書給讀完。偶爾有大部頭的書籍,就得多去幾天才能讀完??傊?,在讀完一本書之后,下一次再去,把同一類的另一本書給讀了,如此接二連三,便可以不花一文而讀書甚多。我發(fā)現(xiàn)這些同類的書籍,例如中國文學史,不同的作者,不同的書本,往往其內(nèi)容卻是雷同的,大家抄來抄去而已。這樣子重復讀過幾遍相同的數(shù)據(jù),那時年輕,記性好,也都牢牢記在腦子里了。

有一天,我無意中讀到了陳寅恪先生的大作──《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那是一本薄薄的小書,初讀時,我以為分量不重,很快便可以讀完。哪知道一讀之下,甚為震驚。哪里想得到,陳先生文筆之優(yōu)美、推理之嚴謹、立論之新穎與數(shù)據(jù)運用之巧妙,都可以說是到了完美的地步,令人愛不釋手,值得一讀再讀,久久不忍舍去。

記得那年(一九六三年)暑假,在初讀陳先生大作之時,我正在研讀一本數(shù)學方面的小書,即是中世紀意大利的一位代數(shù)學家寫的Peano Axioms。此公先作了五個假設,因之推衍而得了整數(shù)系統(tǒng)。其推論之嚴謹,演算之巧妙,不亞于一般人都學過的歐氏幾何(即平面幾何)。

我把陳先生的史學作品與此代數(shù)書相比較,發(fā)現(xiàn)在陳先生筆端,史學論文也可以寫得像一篇數(shù)學論文這樣論理清楚,真是令人心醉。

我當時剛念完大二,這兩本書可以說對我一生的影響實為深遠。就是使我后來在美國留學時,選擇了代數(shù)學作為博士論文的??祁}材,并且在業(yè)余有空暇時對寫作歷史方面的文章深感興趣,歷五十年而不衰。

當然在“識見”方面,因才資之高下有別,天賦不同,我是遠遠不及陳寅恪先生的,只希望能取法乎上,則得其中,已經(jīng)算是僥幸的了。

有了史識,下筆者才能在許多的史料之中作個選擇與編排,其論文的水平才能入目,這是在做淘沙取金,釀花成蜜的功夫??墒谴巳巳羰怯胁哦鵁o德,會使讀者未讀其書而先不信其人,則患莫大焉。也就是說作者的史德是寫出一篇能被讀者接受的史學作品之基本條件。

以上談到的史料、史識與史德這三方面的考慮,是中國史學中對作者久已有之的要求,自有公論,大家早已有了共識。下面要談的史論,則有兩種不同的典范,并沒有一個唯一的標準,此即:

(一)述而不作;例如孔子寫春秋,只記述史實。其實孔子“微言大義”、“亂臣賊子懼”,也就是說他在選字造句時甚為謹慎,已把他個人的意見包涵在內(nèi),是在做“置入性的營銷”,只是沒有明白標示出他的論點而已。

(二)作者明白地寫出其個人的論點,并且與所記述史實的文句分開,使讀者一目了然。例如司馬遷寫《史記》便是如此,他在正文的末尾往往會寫出以“太史公曰”為起首的一段文字,來表達他個人的意見。

七、拙作與一般史學論文三個不同處

我之接觸史論的文章,最初是在從小學五年級到大學一年級,練習寫作唐宋文時,在先外祖指導下去讀“古文觀止”、“古文評注”、“東萊博議”、“韓文公全集”等等書籍,其中不少文章是在討論與評議歷史故事的。外祖父當時是在教導我怎樣去寫文言文,卻順便把我?guī)нM了史論的圈子里去。

中年時我寫了十年政論,到退休后,已入老年的我,興趣是在歷史與書法的研習。然而積習難改,在論史談文時每每喜歡發(fā)表個人的意見,這是拙作與一般學術性的史學文章第一個不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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