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停下車來,草原上細密的白色小花從面前鋪展開去,直到視線盡頭山峰濃重的陰影中間。那是白花刺參。帶刺的葉片間堅立起一根帶楞的長莖,頂端舉著數(shù)朵一簇的象牙白的唇形花。我趴在草地上,從鏡頭中注視這些花朵如何反射黃昏將臨時那最變幻迷離的光線。我用微距鏡頭表現(xiàn)它們的細部特征,再換上一只廣角鏡頭,表現(xiàn)這些美麗生靈的廣布與縱深。
直到夕陽西下,最后的一片光線紫紅的陽光消失時,仿佛聽見六弦琴一聲響亮的撥弦后余音悠遠。
晚上,在沒有桌子的板房中,趴在床邊在電腦上整理這些照片,竟忘記約了那位為我演唱過格薩爾王傳的民間藝人來談話。他也不來打攪我。竟在院子中等到半夜三點!
在玉樹,那么多美好的印象應接不暇。最令人難忘的,還是這些真誠樸質的老朋友與新朋友們帶給我內心的溫暖。正是如此醇厚的溫暖讓這回短暫的走訪顯得更加短暫。
懷揣著那么多的感動,真的要離開了。
玉樹,在此之前,我曾經(jīng)拜訪過它西北部的平曠荒野,也曾經(jīng)游歷過它偏南方向橫斷山區(qū)最北端的高山與深谷?,F(xiàn)在,我又來到了它的心臟結古鎮(zhèn)。來的時候,迎接我們的有酒,有歌。送別的時候,也是一樣??梢哉f這是一場送別的盛宴嗎?食物其實非常簡單:現(xiàn)煮的牛肉和羊肉、油炸馓子、酸奶、青稞酒。但的確是一席盛宴。地點經(jīng)過精心安排。開滿了紫菀與毛茛的草灘上,一座美麗的白布帳篷,四壁掛著當?shù)氐臄z影愛好者們精美的作品。還有那么美妙的歌聲與敬酒。這些是災民也是重建者用他們的豁達與樂觀讓我們領受一種文化的偉大力量。
這是最難分手的時候,我卻再次要求幾個朋友提前出發(fā)。再去看看機場路沿途那些前些天不及細看的花草。
我記得那一叢叢紫色的鼠尾草。
我的家鄉(xiāng)距此將近兩千公里。但那幾位當?shù)氐呐笥岩埠臀乙粯?,曾在童年時,把這些漂亮的管狀花從花萼中拔出來,從尾部細細啜吸花朵中蘊藏的花蜜?,F(xiàn)在,這些花一叢叢開放得那么茂盛,在強勁的高原風中不停搖晃。我拍下了它們美麗的身姿,在流云如浪花翻拂的高原的藍空下面。我加大相機的景深,把叢叢藍色花背后的河谷中通向深遠的路,和一段高聳的陡峭河岸納入背景。
幾分鐘后,我就將從這條路上去往機場。
我不想說再見。我對這些新朋友說,我還要再來。一個人來。我說出一個又一個的地名,都是玉樹這片雄闊高原上,我從未到過的地方。還有一些,是去過了,但還想再去的地方。
我們正日漸廓清文化的來路,卻還并不清楚文化去向未來的路徑與方向。我相信,這個答案,只能從民間新生活中那些自然的萌芽中得到啟發(fā)。能夠找到嗎?我不肯定。我惟一知道的只是,我們不能因此放棄了尋找。玉樹兩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