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己子把握住話筒的那只手翻過來,看看手表。十二點半。
“那不是馬上就要出發(fā)了嗎?”
“嗯?!?/p>
為什么不早點聯(lián)系呢?后悔的漣漪在有己子的心里擴散開來。
只要葬禮和大致的善后工作結(jié)束,久坂馬上就會回去,有己子曾有這樣的預(yù)感。他不是那種為葬禮之后的瑣事而忙碌的人,這是有己子對久坂的一種直覺。不幸的是,這種直覺應(yīng)驗了。
“那邊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辦嗎?”
“沒有什么特別的。”
“明天是星期天,醫(yī)院不是休息嗎?”
“是的,休息?!?/p>
“為什么……”剛一開口,有己子又閉上嘴巴。再問下去,會讓久坂覺得自己在追尋他。身為人妻的有己子克制著,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感情。
“那,您很快就要出發(fā)了吧?”
“是的,從這里到札幌車站要一個小時?!?/p>
久坂應(yīng)該是打算兩點左右從手稻的家里出發(fā)吧。看樣子,即便現(xiàn)在趕緊準備一下就出發(fā),到達手稻時,也見不到久坂了。
“我應(yīng)該早一點去吊唁的?!?/p>
久坂什么都沒說。在這段空當里,有己子思忖著自己剛才的說法是否有點奇怪。
自己去吊唁,與久坂在不在有什么關(guān)系?去世的是久坂的母親??墒钱斢屑鹤勇犝f久坂今天就要走,吊唁的心情一下子就像退潮一樣,頓時偃旗息鼓了。有己子對自己這種心情的變換感到很吃驚。自己的心,竟能如此輕易地發(fā)生變化,真是不可思議。
“都怪我心神不定……”
有己子嘟噥著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語。
“母親都已經(jīng)去世了。”
“是的?!?/p>
難道他的意思是說母親都已經(jīng)死了,你可以不用來了?如果真是這個意思,那自己回答“是的”,就有點奇怪了。有己子開始有些語無倫次。
“那、您馬上就要回去?”
“嗯。”
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回答??捎屑鹤訁s像是才知道一樣,點點頭。
“下次……您什么時候再來這里?”
“還不是很清楚?!?/p>
“您打算一直留在天鹽嗎?”
“是的?!?/p>
在漫無邊際的交談中,有己子渴望著什么。交談只是為了避免冷場,有己子渴望的東西,好像與交談的內(nèi)容并沒什么關(guān)系。
“您母親不在了,以后會寂寞吧?”
“這個……”
“您母親患的是什么???”
“以前心臟就不太好?!?/p>
“您給您母親診治過吧?”
“不,我沒有看過?!?/p>
如果直接切入正題,那只一句話就可以說完,可現(xiàn)在兩人卻說得沒完沒了。
有己子一邊說,一邊期待著什么。找話題說的是有己子,而久坂只答不問。
久坂明白有己子長時間對著話筒的良苦用心嗎?是心里明白卻故意裝出一副不明白的樣子,還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意識到?
“從札幌到天鹽需要幾個小時?”
“快車七個小時?!?/p>
“要七個小時……”
天鹽在北邊的盡頭,去那里的確要花這么長時間,有己子大體上還是知道的。事實上,有己子并沒有為天鹽的遙遠感到吃驚。
“可真夠您受的?。 ?/p>
“唉?!?/p>
有己子很快就得掛電話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焦躁不安。這次打電話的主要目的,理應(yīng)不是找久坂聊天,而是表達哀悼之情?,F(xiàn)在該說的都說完了,還企求什么呢?
直到幾天前,有己子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做。此時此刻,有己子夢想成真,內(nèi)心的愿望膨脹起來。
盡管如此,久坂的話依舊索然無味。他是在竭力壓抑感情嗎?或者是對此根本就不感興趣?有己子很難透過電話里的聲音判斷出久坂的心境。
“那么……”
就像被逼得走投無路一樣,有己子僵硬地說了一句。再說下去,就會更加戀戀不舍,一切都應(yīng)到此為止。
“再見。”
“好吧!”
“請多保重……”
“謝謝,你也是。”
“請代我向您妹妹問好。”
“謝謝?!?/p>
“?。 ?/p>
對方似乎要放聽筒,有己子不禁叫起來。
“嗯?”
“不?!庇屑鹤訐u搖頭。
“再見?!?/p>
道別完,對方便掛斷了電話。有己子呆呆地看著電話,許久才放下話筒,回到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