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Morin給我的影響,他關(guān)于文學藝術(shù)的那些看法只是一方面,而且說老實話我并不全盤接受,我們見面的時候沒少爭論,例如有一次我們在廣州的珠江邊喝啤酒,談到克里姆特和藝術(shù)中的精美問題,花了三個小時,意見也不能統(tǒng)一;更重要的還是如中國的一句古語所形容的:“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贝饲拔覍τ谖鞣轿膶W藝術(shù)的理解,畢竟是在某一既定系統(tǒng)中進行的,不免打上些現(xiàn)成的印記,無論涉及哪位作家或畫家的哪部作品,看法總歸是帶定義的,很難不受到這個系統(tǒng)的限制。換句話說,“我”在“我們”之中,“我”無法徹底脫離“我們”。當然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如果能夠做到出入自如就好了。Morin可以說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新的參照系數(shù),與其說教我怎么看,不如說教我不必一定怎么看。他的“我”至少對我來說,只是單純的“我”,與我的“我們”了無干系。我因此換了一副眼光。順便說一句,Morin曾在北京師范大學學習,好像研究的是中國古代的天文學之類;在中國去過很多地方,據(jù)他說感覺最好的地方是天水和平遙;我送給過他一冊《八大山人畫集》,他很高興,以后經(jīng)常提到“那些不高興的鳥”;他的中國朋友也不少,其中之一是盛成,一九九四年七月我陪Morin去看過他一次,家居條件很不好,天氣那么熱,連空調(diào)也沒有。老人年過九旬,雙目失明,仍很健談,對境遇似乎完全無動于衷。